出租爸爸_邓燕婷【完结】(30)

2019-03-10  作者|标签:邓燕婷

  他侃侃而谈,像就职演说似的,从宏观到微观,谈市场现象,谈潜意识,谈东西文化与版权制度的冲突,谈哪个国家哪个区域的制作力量最棒,说着说着,居然还说自己其实是想打造品牌,希望在音像娱乐发展史上做个“无名英雄”。

  隔天,海城日报的本地新闻头条是:《盗版商竟称要打造民族品牌》,还配上一幅陶军铐着双手指指的点的图片,NND,就是没给他打格!

  虽然新闻纸的印刷质量有限,颗粒很粗,陶军还是气疯了。但连打个电话都被限制的他,不知找谁出气。方原去看守所看他时,他一脸胡渣,面容憔悴,像个被放了气还被人踩上几脚的皮球。

  认识那么久,方原从未见陶军那样沮丧。陶军也有点不好意思,认为自己虎落平阳。他故作潇洒地说:“靠,那些人不守信用,出去一定告他们!”

  这儿的气息对方原来说是熟悉的,陶军这副样子对比自己的当年,简直是小菜一碟。

  “谁让你得罪记者,说记者是傻B呀?你都不了解国情,菲律宾记者死得最快,香港记者被骂是狗仔队,可中国记者是无冕之王啊!老大你是盗版,不是导演,谁让你对着镜头还学冯小刚那样牛bī呢?”

  见他不吱声,方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那个就算啦,我们不用管它!反正那份报纸你老家的人看不到,你的前妻也不在国内,何况看到了又怎么样,你现在一不是偷二不是抢,不就是盗版而已吗?不就是违规做生意吗?这跟逃税差不多嘛,人家逃完税出来还演戏,全国人民都没意见,现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律师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盗版超过500张,就要追究刑事责任,再加上被电视和报纸这么一整,没一年半载出不去了……”

  陶军两手抓头,呈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苦相。

  他说本来下月在澳门还有一个“行业大会”的,现在去不成了。方原说你真不知死呀,还行业大会呢,在境外被捉起来就要按国际惯例判刑,要坐多少天的牢才能抵回这些年复制人家好莱坞大片挣的钱啊。

  陶军白了他一眼,说别无知了,哪个国际组织吃饱了无事做,做这种无聊事啊。“我又不是光盗美国的,法国人英国人也来抓我不成?为了区区的几只光碟动用国际力量抓一个穷人?要抓也先抓恐怖分子啊,什么时候轮得上我啊?以前犯这个一般都是查处没收,大不了罚几千元,现在情形所迫,把人也抓起来了。唉,我也趁机在里面反思一下吧,说不定在这里头会碰到一两个战友呢……”

  见陶军元气又回来,方原就放心了。

  比起他从前的事儿,他在里面蹲的年份,一年半载算什么。

  陶军低声吩咐了他几件事,看守不让再说了,方原便安慰了他几句,回去了。

  方原一路上郁闷地开着车,想到平日陶军的愤世嫉俗,又觉好笑。这家伙自己几乎每天都在犯法,却经常指着电视新闻,拍着桌子骂娘。上周本地台说,有几个孩子发现桥下有一条大蟒蛇,他们尖叫着告诉大人,附近的几个工人跑下去把蛇捉到了,并叫来了电视台和森林警察,还有林业部门,最后附近公园管理处和街道负责人统统赶来了。而几天前一个老太婆在城北一家商场门口,一脚踩中失修多年的沙井盖,扑通一声摔下去,半天也没一个部门过来认账。抓一条蛇就惊动了那么多人,十几个人红光满脸地拉着大蟒蛇合照。陶军觉得这样的新闻也太搞笑了。

  “NND,多大的事呀,所有部门都出动了,平日车祸、打劫和死人,鬼影都不见!”

  他最看不惯一些灾难现场出现的那些背着手的警察。去年有个下雪的省,孩子踩碎了河上的薄冰,快淹死了。电视镜头拍到有一个警察背着手,拿着烟,无事可gān。

  方原比他平和,说在等救护车呀,你管人家手怎么放?陶军就是较真:“手怎么放表现出一个人的态度!他如果心急如焚,随时候命,手就不会这么放!要是他家儿子出了事,这人还会这样抽烟吗?这是发自内心,掩饰不住的人性冷漠啊,可悲的人性啊!你没看,有时在矿难现场,上级领导一出现,下级领导就像过节一样迎上去,谈笑风生,一派谄媚,这哪是灾难现场可以出现的表情啊,连装的意识都没有……”

  他说这些话时,俨然是个导演。“如果一个宾馆服务员拿不出好的态度,好的姿势,早让老板炒掉了,相反,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太好的服务,就他妈的有病!”

  方原说,人家是警察,跟服务员有啥关系呀?军人出身的陶军严肃地说:警察不就是公仆吗?

  现在好了,他被公仆抓起来了,如果不改变他的牛bī态度,够他受的。

  对这种场面,方原不用想象也知道。在里面,想收拾一个牛bī的人,简直是杯水车薪。

  第15章 病得不轻

  这个周末,方原要陪舒儿4岁的儿子波比去欢乐谷玩。

  其实那个自闭症的孩子去不去都一样。不过他们家办了年卡,周末除了东海岸和红树林,对一个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舒儿总希望游乐场的热闹会点燃儿子的玩欲,但波比的眼睛还是那么忧伤。

  怎么说,比起方原未出现前,波比还是有了一些改善,这可是舒儿自己说的。这个女人虽然对人极度挑剔,有时挑剔到近乎病态的程度,但她有一个很好的品质,就是在这个满嘴谎言的城市里,她从不说谎和伪装。因为她认为一个内心很有力量的人,完全不需对自己的出身和过去撒谎。

  不敢相信,平日与人之间拉起一丈余厚隔膜的舒儿,有一天竟主动告诉了方原她的从前。当然,这是在发现方原对儿子有一定“疗效”以后。

  那天在家里,波比玩累了,让保姆带回房间睡了。舒儿松了一口气,见方原有点疲惫,她便亲自动手,磨了小半碗哥伦比亚咖啡豆,进厨房煮了两杯香浓咖啡,再取出一碟丹麦曲奇,和方原一起,坐在露台的白色铁花椅子上享用。同样白色的桌上,水晶花瓶里,插着一大束香槟色玫瑰,它们顽qiáng地绕过咖啡味,送来淡淡花香。

  也许做这些对很多小资女人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在刺猬女人舒律师身上就不同。所以方原曾在一刹那间,被她的细致和落差极大的温柔感动了。他第一次用对一个好朋友的口气说:

  “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

  “是吗?”舒儿本能摸摸自己的脸。

  “跟外面贴着那些字条有关吗?”

  他刚进来的时候,又看到洗手间的门上多了几条,这次写着“绝不妥协”和“维权到底”等,后面都跟着三个很大的惊叹号。

  “是你自己的事还是工作上的事?”

  舒儿没吱声,她举着咖啡杯,两眼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群楼和草地。慢慢地,她的眼睛有点红。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波比的事,你不要过于忧心,我会尽我的能力,让他活泼起来的。”

  波比最近病得不轻,他有人时沉默寡言,没人时自言自语,舒儿看着有点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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