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说_白岩松【完结】(60)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我相信这个时候中国人对于生命的看法,跟美国人和世界上一切善待生命的民族都是一样的。八万个生命的离开,让每一个中国人度日如年。我猜在耶鲁校园里,在每一个网页、电视以及报纸里,也有很多来自中国和世界各地的人们,为这些生命流下眼泪。

  但是就像四十年前马丁·路德金先生倒下,却让“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站得更高,站得更久,站得更加让人懂得其价值一样,更多的中国人也明白了:梦想很重要,生命更重要。

  在北京奥运会期间,我度过了自己的四十岁生日。那一天我感慨万千,虽然周围的人不会知道。因为时间进入我生日那天的时候,我在直播jīng彩的比赛;二十四小时后,时间要走出这一天了,我依然在直播。

  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正是这样一个特殊的生日,让我意识到我的故事背后的中国梦。正是在这样的四十年里,我从一个根本不可能有梦想的边远小城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可以在全人类欢聚的节日里,分享并传播这种快乐的人。这是一个在中国发生的故事。

  同样是在这一年,中国和美国相距不再遥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需要。据说布什总统度过了他做总统以来在国外—而且是同一个国家—待得最长的一段时间,就是北京奥运会。菲尔普斯拿到了八块金牌,他的家人都陪伴在他身边,所有的中国人都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祝福。

  当然,任何一个梦想都会转眼过去。在这样一个年份里,中美两国几乎是历史上第一次同时发出了“我有一个新的梦想”的声音。这样的时刻,如此地巧合,如此地应该。

  美国面临了一次非常非常艰难的金融危机,当然不仅仅是美国,全世界都受到重大的影响。昨天我到达纽约,刚下飞机,去的第一站就是华尔街。我看到华盛顿总统的雕像,他的视线总是永久不变地盯着证券jiāo易所上那面巨大的美国国旗。非常奇妙的是,雕像后面的展馆里正在举行“林肯总统在纽约”这样一个展览,因此林肯总统的大幅画像也挂在上面,他也在看那面国旗。我读出了非常悲壮的一种历史感。

  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对我的同事说了这样一句话:“很多很多年前,如果美国发生了这样的状况,也许中国人会感到很开心,‘你看,美国又糟糕了’。但是今天的中国人会格外地希望美国尽早好起来,因为我们有几千亿的钱在美国。”

  我们还有大量产品等待着装上货船,送到美国来。如果美国的经济进一步转好,这些货品背后,就是一个又一个中国人增长的工资,是他重新拥有的就业岗位,以及家庭的幸福。因此,你明白,这不是一个口号的宣传。

  过去的三十年里,你们是否注意到与一个又一个普通的中国人紧密相关的中国梦?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可以在三十年里,让个人的命运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一个边远小城市的孩子,一个绝望中的孩子,今天有机会在耶鲁跟各位同学jiāo流,当然也包括很多老师和教授。

  中国这三十年,产生了无数个这样的家庭。他们的爷爷奶奶依然守候在土地上,仅有微薄的收入,千辛万苦。他们的父亲母亲,已经离开了农村,通过考大学,在城市里拥有了很好的工作。而这个家庭的孙子孙女也许此刻就在美国留学。三代人,就像经历了三个时代。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现场的很多中国留学生,你们的家庭也许就是这样,对么?

  那么,在你们观察中国的时候,也许经常关注的是“社会主义”或其他庞大的政治词汇,或许该换一个视角,去看看十三亿普通的中国人,看他们并不宏大的梦想、改变命运的冲动、依然善良的性格和勤奋的品质。今天的中国是由刚才的这些词汇构成。

  过去的很多年里,中国人看美国,似乎在用望远镜看。美国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这个望远镜给放大了。经常有人说美国怎么怎么样,我们这儿什么时候能这样。

  过去的很多年里,美国人似乎也在用望远镜看中国,但是我猜他们拿反了。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缩小了的、错误不断的、有众多问题的中国。他们忽视了十三亿非常普通的中国人改变命运的冲动和欲望,使这个国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也一直有一个梦想,为什么要用望远镜来看彼此呢?我相信现场的很多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最真实的美国,用自己的耳朵了解了最真实的美国人内心的想法,很难再被其他的文字或声音改变,因为这来自他们内心的感受。

  当然我也希望更多的美国人,有机会去看看中国,而不是透过媒体去了解中国。你知道我并不太信任我的所有同行—开个玩笑。其实美国同行是我非常尊敬的同行,我只是希望越来越多的美国朋友去看一个真实的中国。我起码敢确定一件事情:你在美国吃到的即使被公认为最好的中国菜,在中国都很难卖出好价钱。

  就像很多年前,中国所有的城市里都流行着一种“加州牛肉面”,人们认为美国来的东西一定非常好吃,所以他们都去吃了。即使没那么好吃,因为这是美国来的,大家也不好意思批评。这个连锁快餐店在中国存在了很久,直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亲自来到美国,发现加州原来没有牛肉面。

  随着加州牛肉面的连锁店在中国陆续消失,我们知道了,面对面的jiāo往越多,彼此的误读就越少。

  最后我想说,四十年前,马丁·路德金先生倒下的时候,他的那句“I have a dream”传遍了全世界。但是,一定要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有英文版。在遥远的东方,在历史延续几千年的中国,也有一个梦想。

  它不是宏大的口号,不只属于政府,它属于每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国人。而它用中文写成:我有一个梦想。

  2009年 耶鲁大学

  自己的读后感

  我并没有想过在耶鲁的这次jiāo流获得了那么大的反响。

  这本是在制作《岩松看美国》时,推不掉正在耶鲁工作的前同事之邀,一次“路过”性质的jiāo流,甚至差点儿因未“提前上报”、不符合外事纪律而挨“处分”。

  但沟通结束,它就像一个孩子,在互联网时代,有了它自己的生命生长历程,而后更有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由于被高层领导看见并首肯,最后这次沟通变成文字,居然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及《光明日报》上全文刊登。这也开了一个纯民间jiāo流的先河吧!

  我不会为此昏头,认为自己讲得好。我想这可能是对一种与世界jiāo流方式的肯定与期待—不是口号,是故事;不是严肃紧张,而是轻松活泼;不是分成你我,而是活生生的人。我愿意是因这些原因而被认同,并让未来改变。

  其实,时任国务委员的戴秉国,有一场在美国的演讲也该被更多地传播。

  当时,世界上有越来越大的声音,认为中国已不是发展中国家,而是已经进入发达国家的行列,因此,自然要承担很多中国还无法承担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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