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么么哒_大冰【完结】(22)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就像老谢那样。

  我是作者,你是我的读者。

  我曾给过你一个承诺:微博上每一条留言或@我都会看。

  我确实做到了,我都看了,包括私信。

  知道我都看到些什么吗?

  平均每十条私信,就有一条是在抱怨人生的。

  活不下去了,打击太大了,人生一片灰暗……

  失恋、失业、失去方向,职场不如意、家庭不如意、人生不如意……

  高考失败、国考失败、考研失败……还有四级考试失败跑来哭诉的。

  你们把面临的问题码成字,发给我,希望我给你点一盏指路明灯。

  谢谢你们信任我,谢谢你们看得起我。

  但抱歉,我是个野生作家,不会写jī汤励志小清新,不善于走暖男路线安慰你。

  去他妈的心灵jī汤,我这只有一碗江湖huáng连汤。

  (一)

  2014年8月3号,云南地震,路断了电也断了,房倒屋塌。

  震中是昭通鲁甸,以及巧家,那里是我的兄弟老谢的故乡。

  当天晚上,千里之外的广西柳州,流làng歌手老谢举行了一场义演。地点是广西柳州偶遇酒吧。

  60平方米的酒吧挤爆了,一个流làng歌手,一把吉他,一个晚上共募得近10万元人民币。

  钱捐往灾区后,老谢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报道,一人一琴悄然离去。躲开掌声,他跑了。

  整整一个月后,他出现在大冰的小屋门前。

  第一眼我以为是个乞丐,第二眼我吓了一跳,老谢,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我递他一罐风花雪月,他一仰脖,咕咚咕咚往喉咙里倒。

  长长的一个酒嗝打出来,他憨笑:这才是家乡的味道。

  柳州很好,但云南才是家乡,他想离家近一点儿,于是和往昔多年间一样,走路回家。

  鞋底走烂了,就用绳子绑在鞋帮上。

  1500公里,他一路卖唱,一步一步从广西柳州走回云南丽江。

  义演募捐那日,老谢也捐了,他掏空了钱包,捐光了积蓄,甚至连一分钱路费也没给自己留下。专辑也送光了,每个捐款的人他都送了一张,人们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的财产。

  何苦如此呢,当真一分钱也没给自己留下?兄弟,那你的理想怎么办?

  他憨笑: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说他已经习惯了。

  我傻看着他。

  他拍着右胸说:冰哥,你莫操心我,最穷无非讨饭,不死就会出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能对他说:老谢,心脏一般长在左边。

  (二)

  老谢的理想,已从头再来了好多次。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地方,不停地从头再来。

  其中一次,是在多年前的珠海。

  珠海,拱北口岸的广场。

  半夜,露宿街头的老谢从梦中醒来,包没了,吉他没了,遭贼了。

  流làng歌手不怕无瓦遮头,只怕吉他离手,吉他是谋生工具是伴侣是鞋,鞋没了路该怎么走?

  慌慌张张寻觅了好几圈后,他蹲在广场中央生自己的气,攥紧拳头捶地。

  一边捶,一边用云南话喊:我的琴!

  地砖被捶碎之前,有个人走过来,把一个长长的物件横在老谢面前。

  老谢快哭了:我的琴!

  他搂着吉他,腾出手来翻包,还好还好,光盘、笔记本、歌本和变调夹都在。

  那人说包和吉他是在海边捡的,还给老谢可以,但希望老谢给他唱首歌。

  一首哪够,老谢给他唱了五首,五首全是民谣原创。

  二人盘腿坐在广场上,地面微凉,对岸的澳门灯火璀璨,好似繁星点点铺在人间。

  那人说:朋友,你的歌我都听不懂,你唱两首真正的好歌行不行?

  老谢问:比如什么歌……

  老谢被要求演唱《九月九的酒》,还有《流làng歌》。

  流làng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làng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chuī下

  流làng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那人闭上眼睛跟着一起哼,哼着哼着,齉了鼻子。

  他忽然起身,连招呼都没打,走没影儿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拎着一瓶白酒和半个腊猪头回来了。

  他立在老谢面前,斜睨着老谢。

  他说没错,吉他就是他偷的!

  这一带管偷东西叫“杀猪”,但老谢这头猪实在太瘦,包里连张100元的整钱都没有……

  他说谢谢你给我唱歌,谢谢你把我给唱难受了,你敢不敢和我这个小偷一起喝杯酒?

  他说:你看着办吧,反正酒和猪头肉,是用你包里的钱买的!

  他是东北人,背井离乡来珠海闯天地,天地没闯出来,反而蚀光了老本。眨眼间他没了未来,没了朋友,也没脸回家,最终因为肚子饿无奈当了小偷。

  从业不久,刚一个月。

  半瓶酒下肚,小偷有点儿醉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是所有坏人生来就是坏人,有些是被生活bī的。

  他bī问老谢:你他妈的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哈哈笑着,淌着眼泪说:你他妈为什么要瞧得起我……

  又哭又笑,他最后枕着老谢的肚皮睡着了。

  老谢也醉了,醒来时天光大亮,已是中午,小偷躺在身边,仰成一个“大”字,手里还攥着半只猪耳朵。

  有人走过广场路过他们身旁,没人看他们,没人关心他们为什么睡在这个地方。

  小偷惺忪着双眼坐起来,瞅瞅手里的猪耳朵,啃了一口。

  他对老谢说拜拜吧,他要gān活儿去了。

  老谢试探着问他,能不能别再去偷东西了?生活不会永远bī着人的,不是说当过坏人就不能再当好人。

  小偷慡快地说好,他伸过来油乎乎的手:你立马给我五万元钱,我立马有脸滚回家去当好人。

  他嗤笑:哎呀我去,装什么犊子,你现在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老谢咬着牙不说话,拖着小偷去找小餐厅。

  老谢是流làng歌手,但只是街头唱原创卖专辑的那一种,并非饭店餐厅里点歌卖唱的那一类。

  珠海,是老谢头一回破例。

  “先生,点首歌吧”这句话实难启齿,但看看一旁的小偷,他终究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第一桌客人说走开,第二桌说走开。

  第三桌客人酒意正浓,说唱吧,把我们唱开心了的话,一首给你五元钱。唱什么呢?老谢看看小偷。

  那几年网络歌曲风头正劲,流行《老鼠爱大米》,也流行《两只蝴蝶》。老谢拉着小偷一起合唱,老谢弹琴他打拍子,一开始他不情愿,后来越唱声音越大,几乎盖过了老谢。

  半个小时后,客人给了一百元钱。

  他们站在小餐厅门前,小偷捧着一百元钱发呆。

  他猛地大喊:哎呀我去!早知道可以用这方法挣钱,我他妈何苦当小偷!何苦……

  路人侧目,老谢扑上去捂他的嘴,手松开时湿漉漉一掌的泪。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2/6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