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74)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鸟人鹏鹏和副领队被困在

  一个鼓起的雪壁前,风雪竖着chuī横着chuī,死活要把他

  们从60 度的平面处揭下来。

  他用尽力气冲高处喊:“好吧!我服了……”

  他们两个人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撤回C1 营地,

  瘫倒在帐篷前。

  当晚又是狂风肆nüè,风chuī得帐篷呼呼作响,chuī出

  了一次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外:一个帐篷松动了,差一

  点儿连人带帐篷被chuī进山崖下面。

  辗转熬到天亮,风雪再次稍停。峰顶再度显露出

  来,好像在诱惑着人们再度去攀登它。

  有队员问:“我们该怎么办?”

  鸟人鹏鹏望着雪宝顶说:“放弃吧。”

  两天两夜的风雪围困后,此次攀登最终停留在了

  距离顶峰200 米的位置。所幸的是,下撤的间隙回头

  望去,纯净的高原阳光赐给了他们最壮丽的雪山美

  景,美得完全不像人间。

  鸟人鹏鹏说:“当时越往下撤,心里反而越平

  静,没有理所应当的遗憾和惋惜,是真的有点儿平

  静。”我说:“来来来,你嘚吧嘚吧说了这么多,到底

  想说个什么大道理?”“我从那次起才真正学会去接受

  并承认一点儿失败,也开始慢慢明白一点儿道理:实

  在没必要去征服什么。”“怎么都是一点儿一点儿

  的?”

  他咂着嘴说:“要是一下子全都明白透了,那还

  活个什么劲儿啊。”

  我想问他下山后有没有去找那高高个子的女生吃

  饭,但看看他一脸非活明白不可的样子,终究还是没

  问出口。

  慢慢来,不着急

  我一直觉得,我和鸟人鹏鹏,我们两个三十多岁

  的男人有着异曲同工的往昔,或者殊途同归的未来。

  我们都曾经脑壳儿有包,面对那些包的时候,我们或

  委屈或愤懑,或小彷徨。我们都在雾霾里前行,摸索

  地走着。步调基本一致,有着大体一样的方向。

  当他学会了承认失败,学会了不去证明什么,不

  去征服什么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成长滞后于他。这让

  我有一点儿嫉妒,间或也看到一点儿希望。

  阿láng曾说:“年龄虽然慢慢大了,却总觉得一直

  未曾停下过脚步,也总觉得不应该停下脚步。”

  那个去国离家的姑娘,告诉我:“成长是一生一

  世的事情,到死之前我们都是需要发育的孩子。”

  我一天比一天认可这些话。

  一群人或一个人,前路总是一步一步、一点儿一

  点儿地延展。

  头上的包一点一点儿地消肿,脚下的新鞋子一点

  儿一点儿地被穿软,身后的歧路一点儿一点儿地模糊

  消散,面前的天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拨云见日。

  一群人或一个人,只要还肯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

  走着,就不会停止发育,是吗?

  勇猛jīng进和欲速而不达之间,总要找到个平衡。

  所以,大时代或者小个体,沉住气,着什么急

  呢。

  [ 艽野羌塘尘梦凤凰]

  那片艽野是我jīng神上的原乡。

  不论我已经远行多少年,它始终源源不断给我内

  心qiáng大的力量。

  我曾经做过一场长达十年的梦,梦游一样,把年

  轻时代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西藏。当我醒来时,发

  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三十而立,但依旧保留着二十岁

  时的眼睛。

  那场大梦里汲取到的千般滋味足够我咂摸一生。

  它赋予我一层金钟罩,不论周遭的世事如何风急

  雨骤,始终护持着我让我慢一点儿生锈。和很多人一

  样,那片艽野是我jīng神上的原乡,不论我已经远行多

  少年,它始终源源不断地给予我内心qiáng大的力量。

  拉萨的火车开通之前,大昭寺前曾有一个赫赫有

  名的民间组织,叫做拉萨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

  生产队里的奇人不少,老饭是个中翘楚。他专以

  研究密宗异闻、藏地野史闻名,我曾经想问他借一本

  珍本的《欲经》读读,他找来七八个理由拒绝,好像

  我要借的不是书而是他老婆。可他那时没有老婆,他

  英年早秃,头顶一大片真空地带,故而一年四季戴着

  帽子,导致有一次他偶尔摘下帽子,我脱口而出一

  声:舅舅。

  阿达在拉萨开骑行者的那年,老饭天天耗在店里

  打杂。我去帮阿达画壁画,把他们俩的肖像画在了墙

  壁上。画之前,我用尺子量老饭的脸,他那张大脸的

  长度和宽度是完全一致的,完美的正方形。我画画的

  时候,老饭怕我闷,蹲在我旁边和我聊天。他说他梦

  想约上两个伙伴,带一条灵缇,三人一狗横穿冬季羌

  塘,走走陈渠珍当年的路线。他絮絮叨叨地和我讲他

  的给养计划,赌咒发誓十年内要完成计划。

  他问:“大冰,趁现在年轻,身体好,一起去横

  穿羌塘吧。”

  我那时还没读过那本叫做《艽野尘梦》的奇书。

  从藏地到湘西的百年孤独

  多年后的一天,我掩卷长叹,对自己在那个下午

  的敷衍感到遗憾。

  如果二十四岁的我不是那么孤陋寡闻,如果我当

  时读了那本奇书,了解陈渠珍这个名字所涵指的一

  切,我想,我会义无反顾地拽上老饭,立马上路,去

  重走百年前的老路,去体验那茫茫雪原上的九死一

  生。

  那个叫陈渠珍的人是清末民初的一员武将,持戈

  驻藏大臣赵尔丰帐下。

  陈渠珍出身武备学堂,本是才子,文采武功皆为

  人上人。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一入藏地,红顶子的

  仕途、跨民族的爱情便纷沓而至。雪压枪头马蹄轻,

  彼时的陈渠珍正是少年得意扬鞭策马的人生节点。

  奈何少将军一头撞上的是大时代,他遭遇的是近

  代中国百年大折腾的当头pào。

  辛亥革命时拉萨亦有同盟会起事,他本是新派人

  物,同情革命,但毕竟也是清廷遗臣,忠义难以两

  全,故而率部众百二十人冒死遁走。陈渠珍不迂腐固

  封,亦不随波逐流,在名节和良知的权衡间选择走出

  这一步,着实令后人生叹。

  可前路却并非坦途,他们走的是九死一生的羌塘

  荒原,那里平均海拔近5000 米,比拉萨的海拔高出

  来近2000 米,是世界屋脊的屋脊。一个羌塘的大

  小,相当于两个浙江,秋冬时节,那里是最耐磨的游

  牧者们也不敢轻易涉足的茫茫荒野。

  陈渠珍计划取道羌塘草原,翻越唐古拉山入青

  海,抵汉地。踏上这条路时,他不是没有评估过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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