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22)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居然没和她擦出火花。

  后来听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朋友关系,我认为

  那是在放屁。酣畅淋漓地做朋友,总比有始无终地当

  回恋人要好得多吧,买椟还珠的事儿咱可不gān。

  我觉得我这种思想境界简直可以再用古诗来诠释

  一下: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一个女人的环球流làng

  月月大多数时间生活在北京,她极为随和,爱开

  玩笑,不笑不说话。

  她喜欢盘着两条大长腿坐着,塞着耳机,手里掐

  着麻花,开开心心地和人嘻嘻哈哈。她指甲剪得极

  短,不涂指甲油,无论冬夏,袖子永远挽到肘部,左

  臂上有明显的三条疤:一条是因为在南亚被抢劫,一

  条是因为在中美洲也被抢劫,还有一条是因为在北京

  被抢劫。她并不怎么忌讳露出伤疤,这和其他的女生

  不太一样。

  我们认识的时间长了以后,我发现在一众兄弟

  里,月月是最慡气的一个。我每次到北京,电话一

  通,她就会开着她的小破车跑来管我饭,约好了几点

  就会几点出现,仿佛北京的jiāo通拥堵完全不存在一

  样,我没见过比她更守时的女人。她是个极会体谅旁

  人的人,一起吃饭的人里间或有一些生活窘迫的穷朋

  友,她从不会冷落了人家,不会让人家感觉到一点儿

  的不自在。

  我不是个多么成熟的男人,言行举止时常有些桀

  骜,她包容之余向来都是直言不讳地鞭挞,算是个难

  得的诤友。

  她有段时间兼职当买手,经常跑去首尔扫货,我

  半夜给她打电话,絮絮叨叨说自己的烦心事儿,她顶

  着国际长途加跨国漫游陪我煲电话粥,我一打一两个

  小时,她也不会不耐烦。我那时和最好的朋友合伙开

  店,自以为真心相待必得善果,故而不设防,未曾想

  终究为兄弟阋于墙的状况伤透了心。难过时,她是唯

  一一个懂得如何宽慰我的女性朋友,我难过时喜欢沉

  默,她就在电话那头陪着我沉默,隔着千山万水地陪

  我沉默。

  众多làngdàng江湖的朋友中,我最喜欢听月月给我讲

  她以前的故事。

  月月十七岁开始独自旅行,两年走完了大半个中

  国。1999 年,她

  开始làng迹欧美大陆,十几年来独自旅居过20 多

  个国家、100 多座城市,

  然后她回到北京,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箪食

  瓢饮在市井小巷。

  从北回归线到南回归线,她的故事散落在大半个

  地球上,她曾突发奇想地跳上最晚一班“伊丽莎白”号

  渡轮去维多利亚岛看郁金香,整个Buchi 花园只有她

  和满坑满谷的郁金香,她对着花儿哼《花仙子》,没

  有风,面前的花儿忽然翼动了一下叶片儿,吓得她立

  起一身寒毛。

  她跑去大温哥华北部山区专程偶遇山熊,洗出来

  的照片上熊眼里有像两个灯泡一样的奇异光斑。她还

  曾偶遇过一只有性格的鹿,那头雄鹿突然跳上公路,

  被她的车蹭了一下,雄鹿气愤地瞪着她,嘴巴一张一

  合,像是在骂骂咧咧。

  她刚拿到北美驾照,就敢独自开车走1 号公路,

  东西贯穿加美。

  她借来一辆比她爸爸年龄还大的车,她在加油站

  吃特价餐,住不起汽车旅馆就睡在车里,车载音响里

  放了一路评剧。

  走过得克萨斯州看见路边出现无限速的路标后,

  油门几乎被踩到底,她开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碰到一个

  人。终于,在近huáng昏的时候看到了一座飘着烟的房

  子,门口有巨大的猫王照片。她走进这个酒吧不到十

  秒,就被一众五十多岁的牛仔大叔们举过头顶大

  喊:“Oh !Chinese girl !”这些大叔们头上都戴一顶

  牛仔帽,胡须粗糙整齐,眼神粗犷原始而温柔。她给

  大叔们唱评剧:“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 恨花的

  人骂花厌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 花中的君子压

  群芳, 百花相比无颜色, 他偏说牡丹虽美花不香。玫瑰

  花开香又美, 他又说玫瑰有刺扎得

  慌……”

  大叔们举着杯子为她gān杯,喊:“Good !”

  她纠正人家,教一帮牛仔大叔喊北京话:“巨牛

  bī!”

  她教老外北京话应该很有一套。有一年,她旅居

  新加坡,为了糊口给《联合早报》撰稿,为了挣出下

  一程的旅费,兼职教富有的华裔后代中文。那刁钻调

  皮的孩子每天被她骂哭,却在多年后专程来北京看望

  她,被她培训出来的北京口音一点儿也没遗忘。

  月月是个生存能力极qiáng的女人。

  她说,纽约的雪比咱北京城厚得远了去了。最落

  魄的时候,穿着一条单裤流làng在深夜大雪纷飞的纽

  约,风大得能把人chuī走,而彻骨的寒冷会讽刺般地让

  灵魂沉静,沉静得没有了呼吸,沉静到无法思索高楼

  广厦下自己有多么渺小。第二天清早,被风雪侵略的

  城市遍布垃圾、遍体鳞伤,她躲到百老汇和卖艺的黑

  人们一起舞蹈歌唱,亲吻路人施舍的一元美金。

  她不否认自己有时候也会孤独。她说white rock

  的炸鱼店里炸鱼美味无比,失眠至凌晨四点的时候边

  吃边走到无人的太平洋畔,看着深沉的夜海渐渐穿上

  金衣,又轻浮又荒凉。此后,习惯熬夜的她开始拒绝

  看天亮的过程,把经常居住的房间装满了遮光帘。等

  她重新拉开窗帘的时候,也是一条爱情伤痕刚刚痊愈

  的时刻。

  月月是个善于jiāo朋友的人。

  她在LA 当过侍者,掐着腰对峙过帮派小混混,

  后来那帮人和她成了朋友,其中有人给她送过雏jú

  花。

  月月有个朋友是那个著名的印第安反战妇人。七

  十多岁的老人,居住在白宫旁的帐篷中已经二十年

  了。游行示威需要事先申请资格证,资格证于上世纪

  九十年代末期就停发了,而那个老妇人因为从未离

  开,所以被视为游行未结束,并不违法。月月每次去

  看她,都买一杯2.5 美元的咖啡送她,比自己平时喝

  的1.2 美元的足足贵了一倍。老妇人没什么钱来回

  请,每次都摁着她脑袋,硬给她编一头小辫子。她晃

  着满头的小辫子,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走回自己清

  冷的家。一开门,两只摇头晃脑的蟑螂排着队爬了出

  去。

  月月是习惯了一个人游dàng的孩子。

  她在水牛城的广场上用自己一天的口粮喂过鸽

  子,鸽子在她鞋尖上拉粑粑,里面居然有玉米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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