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54)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写下平视二字,其实更与悄悄增长的一种俯视与盲目自信有关。这同样不靠谱,甚至有时比仰视更害人。美国并没有真正的衰落,在过去的百年间,美国不止一次地经历过或军事或政治或经济的考验甚至危机,然而,一次又一次从挑战与危机中走出来的美国都变得更qiáng。因此目前情况下,仅因为又一次金融危机,就判断美国步入下坡路,或许是过于自以为是并且盲目乐观的一种表现。

  在美国,无论是采访摩根斯坦利的掌舵人还是传媒巨头默多克,无论是花旗银行的负责人还是生存危机中的通用CEO,无一例外,都在qiáng调变革,qiáng调危险中寻找新的机会,qiáng调让自己更qiáng,不回避问题,却真的在寻找答案和解决之道。这让你明白,美国之船不会就此沉没。

  难怪早有人说:中国人是乐天派,刚有点儿成绩,就笑起来了;而日本人是悲观派,刚有点儿问题,就忧虑起来。其实,中国人真该在乐天中多一些忧虑与危机感,也许,才走得更好更远,而不是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这样,看待别人时,也才更客观。

  写下平视二字,还与中美关系有关。

  记得2009年,奥巴马离开北京的那一个夜晚,我在直播节目中说:“即使这一次奥巴马好话说了很多,态度也相当友善,但中美关系的事实是——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当时的奥巴马之行,让全世界也包括很多中国人自己,都更乐观地看待中美关系的走势。

  而仅仅不到半年,因为奥巴马见达赖、美国施压人民币升值、贸易摩擦频繁、对台军售、航空母舰要进huáng海等一系列问题,人们又开始悲观地看待中美关系的未来,甚至悲观到有人预测十年内中美必有一战的地步。

  我的态度依然不变。在很长的时间里,中美关系依然是——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因为两国有太多的不同,又有着越来越多的合作之处,再加上各自的战略思考,这个局面很难改变。在未来中美关系的走势中,起关键作用的是中国,是中国自身经济实力与政治能力能否达到一定高度。达到了,向好的成分增加;达不到,向坏的因素大;彻底的好与坏,可能性都不大。

  同时,我们该明白的是,也许美国人简单,但美国并不简单。

  百多年来,美国坐着老大的位置,在格局变化的时代里,自身利益高于一切,美国不可能放弃梦想,主动看着老大位置受威胁。小瞧了美国战略观会吃亏的。认清了这一点,来自美国的几句好听的话或几句难听的话,同样也就听听罢了。时间长着呢,美国是中国对外jiāo往中最大的一道考题。面对这道题,慢慢答。但愿我们考出好成绩。

  12感动,有没有用?

  一

  如果问过去这十年,中央电视台原创了哪些成功的电视品牌,我想《感动中国》一定可以名列前茅,甚至排名榜首。这个年度特别节目,从2003年2月播出首期,到现在已经持续八年。和其他大型节目比起来,它火起来的速度太快,当年就得到高度评价,并被迅速确立为中央电视台的年度项目;它扩散得也太广,到现在为止,全国各地的《感动XX》、《XX骄傲》无处不在,已经构成一种现象。如果说,对于其他类型的节目来说,被克隆是一件很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但《感动中国》被复制,却似乎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更广泛地寻找感动,更大范围地传播感动。当然,这样的复制,也会反过来让《感动中国》感受压力。不过,这是好事,也真的会变成动力。这几年,每当我走进《感动中国》的办公室,总能看到黑板上一行一直没被擦掉的字:“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感动中国》的两个多小时,对于每个普通的观众来说,可能意味着无法被擦gān的泪水,或者是心灵的一次净化。但对于这个社会与时代来说,《感动中国》的走红意味着什么?

  泪水里,人们有一种怎样的期待?夸奖里,哪些标准被悄悄地改变了?四处开花,是寻找还是播种?当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感动着中国的时候,意味着我们的富有还是贫穷?这感动,与我们寻找中的信仰有关系吗?我们,还会感动多久?感动,有用吗?

  感动中,还并没有清晰的答案,又或许,我们喜欢的未必是答案,而是寻找答案的过程。至少,我们现在还可以感动!

  二

  然而,感动,并不是我们最早要寻找的方向。

  2002年9月,我所在的新闻评论部开了一个十来个人参加的不算大规模的策划会,我也身处其中,这个会的目的,是集体策划一下,眼看一年就要到头,我们该制作一个怎样的年度人物评选节目?

  诗人曾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套用此句式,很多人会觉得我们更多的时间在监督在批评,是尖锐和坚硬的。其实,并非如此,批评给了我批评者的眼睛,我却一直用它寻找温暖。如果不是如此,批评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寻找一个更好的未来,监督又有何意义?

  有这个想法并不让人意外,全世界的众多媒体,都会在一年终了的时候,推出他们的人物评选,一来发出媒体的声音,二来通过选择进一步明确自己的价值观,三来也有竞争与市场的因素。于是,这样有影响力的年度人物评选在全世界并不少,比如《时代周刊》、《新闻周刊》、CNN等媒体,都做出了特色和影响力。但是,起码到了2002年,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这个领域仍是空白。

  我们想填补它,最初的提议和方向不让人意外,当然要做年度新闻人物的评选,这不仅因为我们在做新闻,还因为,这几乎是媒体的惯例。

  可在讨论操作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既然是新闻人物的评选,就没人能保证都是正面人物,一年之中,也许航天英雄和黑心矿主同样是热门新闻人物,请问,这样的评选能被接受吗?到时如何“颁奖”?一届可能可以办,但下一届会让你再办吗?

  在我们的环境中,这样的问题必须考虑到,空有理想,如果无法实现操作,那理想也几乎等于零。对于我们这些久经考验的新闻人来说,这意识都有,于是,必须去寻找既符合理想,又可以操作并可以放大的事情来做。

  各种各样的建议被提出,又在越来越多的烟雾中被否决,不是不符合理想,就是不符合操作,或者,太没有国情观念。一个下午的策划会,几乎快走向僵局。

  这时,似乎是陈虻提出了一个点子,找好人,评选让人感动的年度新闻人物。乍开始,有一瞬间的沉默,但迅速地,我们就看到了“感动”二字背后的巨大价值与可能性。感动,不会让黑心矿主们列入其中;感动,也是我们自己想寻找和需要的;感动,是一种力量,也可以推动这个时代前行;感动,作为一个电视节目,也有进一步成长和成功的可能。看样,这件事可以做。于是,2002年9月下午的这个策划会,终于留下了一个可供发展和讨论的果子,算是功德圆满。而那一瞬间的火花,来自当时还长发飘飘的陈虻。虽然大家一起丰富和完善成《感动中国》,但思维僵局中的一个转折,他的贡献是巨大的。以至于,每一次录制《感动中国》,都会想到陈虻。只可惜,后来,变成了追忆,2008年年底,在第七个《感动中国》诞生之前,陈虻英年早逝,引发整个新闻评论部人内心巨大的情感地震。追悼时,人们谈论更多的是他创办的《生活空间》“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但别忘了,还有《感动中国》的最初创意。而陈虻,用自己的贡献告诉我们:有时,背影也是一种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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