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36)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从伤痛到坚qiáng,我们还需要时间自我拯救,只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突然开始反问自己,把快乐寄托到别人身上,伤痛自然难免,可在这功利的时代里,自己就靠得住吗?

  就像世界杯不会因为哪支队伍离开而停止,生活也将在足球过后一如往昔。原本因为生活的沉闷而逃离到足球场上,却一次次发现,足球甚至比现实还残酷。我突然有些无能为力甚至困惑,幸福是什么?永远有多远?投入有多深,伤痛就有多深,从此我们还相信什么?当虚幻的世界和现实合二为一,哪里是我们的避难所?

  晚些时候,我不得不打开手机,庆幸的是,第一个电话来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我们都出生于边疆的小城,走过青chūn的快乐之后,大家为人夫为人父,从此为生活奔忙。现在的他,在深圳已拼争多年,生活正越来越温柔地对待他,我为他高兴。

  只不过当天,我们一起面对悲伤。

  在意大利世界杯那个夏季,我们俩还有另外一个好朋友正流làng北京,我们都是阿迷,偏偏那个夜晚阿根廷要迎战前苏联,输了也得回家。不幸的是,这样的关键比赛,我们还找不到看电视的地方,于是午夜时分,我们凑钱走进一个极小的招待所,快乐地在小小的黑白电视里看着阿根廷取胜并走出沼泽。

  当我们天各一方,都有电视看了,阿根廷却输了。奇怪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一起在比赛没结束时,离开了电视。

  都在为生活奔波,足球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多年不见,一场失败让彼此思念,也许真该停下一段奔波的脚步,几个童年的好友回家乡聚上一聚,梳理一下青chūn和岁月的纹路,然后彼此嘲笑:我们老了。

  2006年,健翔世界杯上一声吼,回忆跟着抖三抖

  2006年德国世界杯之前很久,我接到命令,去德国参加世界杯报道。

  世界杯是全台的大动作,跨中心抽人支援的情况却并不太多,但其实,四年前的韩日世界杯,我就被抽调了一次,与刘建宏、huáng健翔共同制造红白huáng三色的《三味聊斋》。

  那可能是中央台历史上用时最短打造出的品牌,仅仅几期节目之后,收视率就翻了N倍。想想也正常,《三味聊斋》的制作过程极其宽松自由,一次录三四期,每期半个小时,录到三十二三分钟时打住,简单一编就播出。后来很多话题,都是到了演播现场敲定的。也许有人会说,这也太随便了吧。其实,不是随便,相关的信息以及二十多年的看球与聊球踢球的历史,早已是种深厚的积累。反而难得的是录制节目的宽松自由环境,它让创意出现了,让放松的氛围出现了,真正起到了陪着球迷等世界杯的作用,被关注也就在所难免。记得现在的一位中央领导,当时还是一省之长,在2002年底碰到我,还对我说:“《三味聊斋》不错,我总看,啥时候有空和你们仨聊聊。”显然,他是一位如假包换的足球迷。

  这是《三味聊斋》时的三味饭局,gān电视的最讨厌盒饭,因为天天要与它打jiāo道,可吃盒饭的时候又充满快乐。同时,接下来的节目话题,可能就是吃盒饭时定的。还有一点,黑白照片上看不出来,三个人做节目时穿得如此艳丽并不多见。

  这是德国世界杯时赛场内的评论员席。一米多见方的面积,两台监视器,一台电脑,还有自己的笔记本,加上和家里联络的耳机;既要时刻观察现场情形,又经常听不到自己说话,于是,一心三用,眼观六路,接受电视机前各路球迷们的指指点点……

  到了2006年,我们仨又聚到一起,又开张了《三味聊斋》,反响依然不错,更何况我们哥儿仨在生活与工作中已形成一种合作的默契。同一年出生,都爱球踢球,经历相当,节目自然好做。当时还想,每届世界杯之前都“三味聊斋”一下,做到老?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变化没有电话快,变故出现了。

  德国世界杯期间,我与刘建宏,是在慕尼黑的总部,虽然也要出去采访出去做节目,但几乎天天都要回到慕尼黑与大部队会合,工作中的很多挑战与麻烦都容易化解。可健翔与段暄们就艰难,各带着一个小组,在德国其他的赛场打游击,有压力有想法时,都难有人陪着化解或释放。

  意大利打澳大利亚那场比赛,我和建宏是在总部看的上半场,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有些沉闷。中场休息,我们出发,去拜访中国驻慕尼黑的领事馆,感谢世界杯期间对我们电视工作的关照。晚餐开始,酒杯刚端,我们的领导手机响了,接下来脸色就变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沉沉地说了一句:“出事了,健翔的解说出了问题!”

  弄清缘由,我们也知道不妥,意大利高兴了,澳大利亚怎么办?巧的是,第二天,澳大利亚总理访华。

  虽已无酒兴,可过了一会儿我和建宏还是端杯敬领导,只为一件事,别处理huáng健翔,改了就好。

  在德国的主管领导李挺与在北京的孙玉胜,都是我在新闻中心的老领导,他们一方面抓紧解决事情平息争议,另一方面,为健翔的前途考虑,争取处理事尽量不处理人。

  我也从中做说服工作,最后健翔同意道歉,张斌在北京替他完成了道歉,事情初步平息,接下来想办法让健翔复出。

  健翔的解说停了几场,不过最好的结果是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如果错过了世界杯再恢复解说,对健翔的打击太大。后来我们出了一个主意,我和另一位领导去陪着健翔复出,身边有人,会让很多方面都放心,后来,这个意见被采纳。

  我和体育中心副主任周经坐了多个小时的火车从慕尼黑赶到柏林,在那里,huáng健翔解说德国队对阿根廷队八进四的比赛,算复出之战。我们在现场没有多说什么,健翔也明白,那场比赛他解说得很好。比赛一结束,我和周经主任火速赶往火车站,连夜回到慕尼黑。其实,那一路上,我的情感可谓“痛并快乐着”。痛的是,亲眼见证阿根廷队点球出局;快乐的是,健翔度过一关。在火车上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我输了,你赢了!

  后来,一切正常,再后来,回到北京,我突然在一天傍晚收到体育中心一个哥们儿的电话:“健翔要走,劝劝他吧!”

  我自然不愿意他走,在电话里也对健翔说了我该说的,但是,大家不小了,作任何决定都正常,都该祝他一路顺风。只是我会有些可惜,因为很多个午夜时分,都依然想再听听他老兄的解说。

  不在一个台了,并没有结束什么,我们每周都有一次踢球的聚会,场上的默契依然如昨。人到中年,各有各的喜悦与烦恼,无论在哪里,都有着自己的顺与不顺,不过有一点与过去一样,每当有重要的国际或国内赛事,大家都会热议半天,仿佛《三味聊斋》重现。其实,没什么决定是对的或是错的,只要选择后去面对去付出,并让生活充满味道就好。

  可是有一幕,怎么也忘不掉。很多年前,一切风平làng静时,建宏、段暄我们一群人在健翔家里聚会,门外狗与孩子们玩耍,旁边是夫人们的家长里短,这边是我们酒过三巡后以球为主的谈天说地。日子安静愉悦,快乐仿佛定格,然而,这一幕终成回忆,或许难以再来。但我总相信,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能说得清呢!酒桌上的聚会,容易,甚至没准儿哪一天,《三味聊斋》又是红huáng白开张呢!到时候,我们一定提前通知你,欢迎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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