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_白岩松【完结】(30)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这之后,我便把手机关了,在国庆的那一个下午和焰火点缀的晚上,我只想放松地在人群中游d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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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节·遭遇洪水:多买药少买点棺材〓〓〓1998年夏季,对于我们gān新闻的来说本来应该是个淡季,在我们的设想中,1997年大事不断,从小平去世到香港回归再到三峡大江截流,新闻人过了忙忙碌碌的一年,而1998年则应该是个缓冲,因为1999年是国庆五十周年,再加上澳门回归和年末的跨世纪,又会是一个不亚于1997年的忙碌之年.1998年,除了年初的两会报道和年底的改革二十年报道最为吸引人外,年中则稍显平静,大家都打算利用这段时间调整一下喘口气.

  但谁也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人算不如天算,一场从南到北的大洪水不仅使原本想轻松一下的新闻人过了一个更忙的夏季,还把全国民众的目光都卷入其中.

  那一场大水使得那一个夏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在国人的心中留下鲜明的记忆.

  在灾难面前,中国人再次呈现出可以共患难的一种凝聚力.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反思在洪水退后开始在我们很多人脑海中升腾起来:一个民族如果仅仅能共渡患难,而不善于在灾难过后汲取教训,那还称不上是一个伟大的民族.

  水已经退去很久,但由此引发的反思和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无法在我们的记忆中退去.

  *起始

  写下这个小标题,并不是想记录大水在中国南北的初起,因为对于很多和洪水打jiāo道的人来说,这场大水的袭来,早在98年的年初就有了预兆,只是由于新闻关注的不多,最后大水的到来才显得有点突然.

  而对于我们这些gān新闻的人来说,对大水的到来也并没有比民众感知的早多少.只是到了七月底,我们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异样.但由于这 次洪水的初期,由于种种原因,新闻没有得到全面报道的授权,因此零星关于洪水的消息,使得民众和很多记者一样,认为南北的洪水和往年一样,是偌大中国每年都少不了的小灾小难.

  但进入八月初,陆续有前方回来的记者把那里的灾情告诉我们,加上有些报道已经日显凝重,灾情的面貌开始显现,我们有些忧虑,但是大规模报道由于授权有限,还没有到全面铺开的时候.

  8月8日是个周末,我们《东方时空》的一些人在郊外开会,探讨《东方时空》节目改版方案,会议很成功,一个接近清晰的改版方案出现在我们面前,大家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回到城里,准备在8月10号那个星期一向领导汇报.

  而从8月9号开始,正好赶上我值《东方时空》的主持班.一进城,我就买了好几份报纸,结果在《北京青年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北京搞了一个社会调查,结果显示,北京有很多人愿意到抗洪前线当志愿者.由于这时候,我们已经对洪水的真实情况有所了解,也多了些不同以往的沉重感,因此我觉得这条消息透露出来一种jīng神,因此我就在8月10号的《东方时空》《面对面》栏目中谈到了这个消息和前方的水情,并在节目中呼吁:人们想帮助前线的心情迫切,有关接受捐赠的部门能不能公开电话.地址,让人们的爱心有释放的地方.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就在这期节目播出的当天,关于洪水报道的计划全面铺开,一个忙碌的夏季开始了.

  八月十号中午,我们被呼到台里,领导向我们传达报道jīng神:从今天开始,全国新闻界要全面介入到抗洪抢险的报道中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火速制定了各个节目的报道计划,当天 便有很多记者开赴前线.但由于路途耽搁和情况不熟,和洪水有关的节目大量做出来还需要时间,因此我们首先要在《东方时空》节目中做应急反映.我提议,由于《东方时空》是CCTV每天第一档节目,因此我们应该每天半夜采访我们已派到前方的记者,填补夜间到凌晨这段报道空白,领导同意了我的提议.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们变成每天晚上9点上班,先归纳其它新闻的报道,然后确定我们采访前线的哪一个点和让他报道什么.大约每天午夜过后,拨通前方记者的电话,让他进行详细报道.就这样每天清晨的《东方时空》节目中,我们都用最快的速度把前方几个小时前的抗洪情况呈现在关注水情的观众们面前.

  这样的报道方式让前方的记者吃了很多苦,他们白天要拍摄,晚上要报道,休息的时间自然减少,加上每次报道都在大堤上,气候条件恶劣,受的苦我们在后方是难以想像的,但是却从没有人抱怨.只是有一位记者曾在报道之后在电话里笑着对我说:"刚才由于现场报道无法分神,蚊子都快把我给吃了."他象说笑话一样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让我感叹不已,我在后方而他们在前方,自己忽然有一种当逃兵的感觉.

  紧张的一周一闪就过去了,这一个星期的各种媒介上,水情、水势、抗洪的场面占据了绝对的份量.此次洪水之猛,终于在国人心中留下深深印记.由于媒介的全面介入,中国南北大抗洪终于成为1998年夏季的中国景观.

  由于CCTV新闻中心主任孙玉胜都已经奔赴前线,我们《东方时空》节目改版计划自然在洪水中泡汤,但已经没有人顾得上这些了.

  8月16日 抗洪中最关键的一天.

  8月16日是一个星期天,但在洪水面前,很多人在这一天却比平常的日子还要忙碌.

  至少在水利部的防汛指挥部里,气氛就异常地紧张.

  这一天下午,我们去水利部采访当时 的水利部长钮茂生.

  几年前,我曾采访过当时的林业部长徐有芳,他对我说:"在中国,林业部长和水利部长是风险最大的位置.水火往往无情,每当灾难降临的时候,这两个部长的日子难过极了,就是在平时都能感觉到头上一支利剑高悬在头上."因此在采访的路上,我就在想:大水在中国南北漫延,钮茂生部长该过着怎样没白天没黑夜的日子?可以想象:几天没在电视新闻上看见钮茂生,老百姓都会有着诸多的议论,那作为当事人,钮部长更是压力巨大吧?

  洪水到来以后,钮茂生部长早已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了,我见到他时,他正在一个巨大的会议室里和部下分析水情.由于会议室里挂着一个巨大的投影地图,因此屋里的窗帘都紧闭着,空气都为此有些凝固.

  采访中我们得知:钮部长在这一天正处在最关键的等待时分.当时中国最高层的领导正在讨论是否于八月十六号深夜或八月十七号凌晨实施分洪方案,这是决定中国98抗洪前途最关键的几个小时.

  水位已经到了危险的临界点,这个临界点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警戒水位和原定的分洪水位.但定夺是否分洪可是非同小可.几乎可以说是摆在本届政府面前的一个艰难的课题.不分洪,继续严防死守,如果天公不作美加上人力的极限被突破,那会不会导致可怕的后果,最后落下一个不尊重科学的评价?可如果分洪,分洪区里的人员如何尽快疏散完毕?损失该有多大?后果又会怎样?分洪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钮茂生和他的部下当然知道定夺的艰难,他们也知道这是中国面对洪水最艰难的几个小时.但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如同军人,就等着高层的一声军令:是分洪还是不分洪,都会马上布置相应的下一步方案.

  钮茂生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也因此在我采访刚开始的时候,提到解放军的严防死守,部长的眼泪就下来了.在他的眼泪中我能感受到一种qiáng大的情感冲突:"那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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