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67)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瓦

  波伏瓦:我想,关于这你可以多谈一点,因为这是你的文学观,你同读 者关系的观念。

  萨特:读者就在我面前,我活动于他的持续时间之中。我就是这样看待 他的。在这个持续时间里,我使同我的书紧密联系的感觉显现出来,这些感 觉在这本已确定或已作废的完成了的书中自我校正、相互辩驳、或合或分。

  波伏瓦:有一天你谈到一种引诱读者的尝试。

  萨特:对,一种引诱的尝试。但这不是一种不正当的引诱,不是用那虚 假的但听起来倒满不错的东西来引诱人——不是的,这是用真理来引诱。为 了引诱,一部小说应该是一种期待,一种等待,就是说,一个延伸开来的持 续时间。

  波伏瓦: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儿总是有悬念。 萨特:是总有。它到最后才得到解决。 波伏瓦:人们总是在猜想那将要发生的事情。甚至在读一篇随笔时读者 也总是自问,“现在他要说什么了?他是想证明什么?”

  萨特:以及,“他现在的意思是什么,他怎样回答这些异议?”这样, 时间也就参与进来。通过这种时间,通过物体的这种结构,我读到了这个世 界,这个形而上学的存在。文学作品是一个人以叙事为手段来重建这个他看 到的世界,这种叙事不是直接对准世界,而不得不同想象的活动或人物关联 在一起。这大致就是我想做的事。

  波伏瓦:你应该再解释一下——你已经很好地解释过了,但这个问题是 那样地遭到误解——你向介入文学的过渡。

  萨特:关于这个问题我写了一整本书。

  波伏瓦:是的,当然。但是,在你有介人作品理论之前写的作品和这以 后写的作品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或有什么不同?归根结底,在介入的作品中 可以发现跟以前同样的东西或者没有同样的东西?

  萨特:这是同样的事情。一部介入的书并不是对技巧作出限制,而是体 现了一个人以词语为工具进行创造的欲望。但这没有造成一种改变,因为介 入的作品同某种政治的或形而上学的关注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个人在这作品 中想要表达的东西并且现实地存在着。即使一部作品不自称是“介入的”, 它也有这种东西。

  波伏瓦:这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对主题的选择的问题。 萨特:正是这样。假使 1929 年有一个卢蒙巴,我大概是不会写他的。 波伏瓦:而在你想去表达对偶然性的感受时——正像你在《恶心》中做 的那样——或者在你想去表达对不公正地残酷地处罚卢蒙巴的感受时,从根 本上说,这都有着同样的技巧,跟读者有着同样的关系。

  萨特:确实是这样。只有给人们显示这世界的某些方面,才能取得他们 的支持。

  波伏瓦:而且你说过,应该被介入的是一个人作品的整体。至于每一本 各别的书?? 萨特:每一本书可以是不介入的。 波伏瓦:比如说,你写《词语》。

  萨特:正是这样。是的,介入是指他的作品的全部。

  波伏瓦:关于《词语》我们谈得不多。我们可以回到这个问题上谈一下。 写这本书你花了十年功夫。你是怎样想起要写这本书的?后来为什么又把它 放到一边去了?

  萨特:在十八岁到二十岁,我的头脑中总是盘旋着一个念头,要把自己 经历的一生写下来,这是指到了五十岁的时候写。 波伏瓦:后来,1952 年左右,有了什么情况? 萨特:嗯,我对自己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开始写了。 波伏瓦:但为什么恰好是 1952 年你动了这个念头? 萨特:1952 年我有一个重大的变化??

  波伏瓦:是的,我知道。但这个变化是使你有较qiáng烈的政治意识。这怎 样导致你去写自己的童年呢?

  萨特:因为我想从政治观点出发写我整个一生,我的童年、青年和中年, 给它一种共产主义的政治意义。我完成《词语》的第一稿时,发现我没有描 述我本来打算描述的童年。完全没有。我开始写一本应该继续写下去的书, 说明我继父同我母亲结婚,等等。写到这儿我停下了,正好这时我有一些别 的事要做。

  波伏瓦:谈谈《词语》的第一稿吧。人们都不太知道它。

  萨特:这个稿子后来我重写了。??它在关于我和我的环境的描述上比 第二稿要糟糕得多。我想说明我自己不断地渴望着变化,跟自己过不去,跟 他人过不去,然后变化了,最后变成了我本来一开始就应该是的共产主义者。 但显然这是不真实的。

  波伏瓦:你给这书取名为《无立足之地的让》,是这样的吧?这个书名 是什么意思?

  萨特:《无立足之地的让》意指没有遗产,没有财产。这是指我是什么。 波伏瓦:它写到你一生中的什么时候为止? 萨特:跟《词语》的时期一样。 波伏瓦:总之,它真正是《词语》的第一稿。 萨特:是《词语》的第一稿,但也是一个不得不继续写下去的一个稿子。 波伏瓦:到什么时候你才打算重新写它?

  萨特:这是??在 1961 年,是不是?

  波伏瓦:是的,我想是在那时。

  萨特:我打算重写它,因为我没有钱用了,作为预付款我已经借了伽利 玛出版社的一些钱。

  波伏瓦:一位英国人跟你要还没有发表的稿子,但最后你把它给了伽利 玛出版社。你重写了它,对原稿作了大量修改。

  萨特:我希望它比别的作品更有文学性一些,因为我觉得它在某种程度 上是向某种文学说永别的方式,应该同时实现它,解释它,离开它。我想成 为文学的以便指出成为文学的是错误的。

  波伏瓦: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以《词语》去告别的文学是指的什么?

  萨特:这是我年轻时追求的而后来在我的小说中体现的文学。我想说明 它已成过去,我想通过一本关于我童年的文学性很qiáng的书来qiáng调这个事实。 波伏瓦:那么在这以后你打算写什么呢?因为你不想再去创作那种你以 前写过的文学。

  萨特:写介入的和政治的文学。 波伏瓦:你已经制作过介入的文学。 萨特:对,但现在是政治的,政治性特别qiáng的。

  波伏瓦:这很难理解,因为最后你制作的是《福楼拜》而不是特别的政 治文学。

  萨特:但还是有一些。

  波伏瓦:不是很多。回到我们的话题上来。你所说的一本比别的更有文 学性的作品是指的什么东西?在文学中怎么可能有等级之分呢?

  萨特:比如说,你可以较多地注意于风格。《词语》是非常讲究这个的。

  它包含有一些我写过的最讲究的段落。我在这上面花了大量的时间。我希望 在每一个段落中都有一些暗示,一些含蓄之处,一两个意在言外的东西,这 样就可以在一个水平或另一个水平上打动人们。其次我希望以一种独特的方 式来描述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词语》,我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波伏瓦:是的,我知道,而且是非常成功的。但我希望你能确切地谈谈, 你说的“文学的”是什么意思。

  萨特:充分地玩弄花招,讲求遣词造句之灵巧,讲求写作艺术,几乎全 是玩词语上的把戏。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67/13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