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65)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瓦

  第一章的大致轮廓,然后是全书的内容,而读者具有一种暂时性 的思想,完成了自己的活动,这是暂时的,因为它是由时间来形成自身。我 就是这样看到那些东西的。

  波伏瓦:你年轻时,在文科预备班或一年级时,你写了可以严格称作随 笔的东西吗?

  萨特:在文科预备班之前没有。那时我写了些什么?当时我和尼赞都是 独自工作,但我们相互给对方看自己写的东西,我们的小说同时又是随笔。

  我们想把自己的东西贯穿进去,这样一来,小说的时间长度同时变为被表达 的思想的持续时间。尼赞在《无题杂志》上的短篇小说有点像随笔。那时我 写了第一篇随笔《真理传奇》。

  波伏瓦:还有《亚美尼亚人埃尔》——你怎么看这篇东西?

  萨特:对,这是逐渐实现的。开始它没有来临。但它在那儿。一个人必 须有一个主题,对我说来主题就是世界,而且我想所有的作家都是这样的。 一个作家只有一个主题,这就是世界。

  波伏瓦:有些作家经由自身而到达世界,他们由于熟悉和谈及自己的体 验而进入这个世界。

  萨特: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写我自 己,至少不是作为主观的人物、作为一个有着主观性和思想的人物来写。对 我说来,决不存在着写我自己、写某种对我发生的事的问题。实质上这仍然 完全是一个我的问题。但在小说中我写的目的不是去描述我自己。

  波伏瓦:就是说,这是被你理解的世界。 萨特:这是无疑的,《恶心》的主题首先是世界。 波伏瓦:这是一种必须被展现的世界的形而上学方面。 萨特:正是这样。这是一个跟文学思想不同的思想。文学也展现关于世 界的真理,但那是在一种不同于哲学的方式中。哲学中有一个开头和一个结 尾,因此有一段持续期间;但哲学又拒绝这个持续时间。你必须写作这本书。 直到你完成它你才能理解它,这样,在那个阶段是没有持续时间的。你没有 把你开始辩论它和理解它的时间注入这本书中。你从书中提取出来的思想只 是一种理想的思想。你把它作为一个组织得很好的整体保持在自己的头脑 中。这书可能谈到持续时间——可能有一章或两章谈它——但在那时它是一 个概念,不是对象的一个方面。就这方面说来,我已经改变了,因为现在我 相反地认为我的哲学著作包含有时间性的思想,不仅仅是每一个人在读这书 时都可能有的那种必然性,从开头或结尾出发意味着时间的花费,而且在创 造哲学自身的说明和讨论中花费了时间。一个决定另一个。

  波伏瓦:写《恶心》时,你有必然性的思想吗?

  萨特:有。 波伏瓦:对你说来,美的思想是同写一本书的思想联系在一起的吧? 萨特:啊,不!我觉得如果你只是注意自己的遣词造句、自己的风格和 讲故事的方式,那么美是比这些还要多的东西。这些都是形式方面的问题,

  我不太担心。我的问题是发现这个故事的底层的世界。

  波伏瓦:而你刚刚对我说过,甚至在你很年轻时,你就赋予词语一种重 要性了。

  萨特:是的。这是美的一种因素,但也是jīng确、真实的一种因素。一个 由选择得很好的词语组成的语句是一个真实jīng确的语句。

  波伏瓦:在《恶心》的结尾处,当主人公听到“在这些日于里”时他说 他愿意创造某种像这样的东西。打动他的东西可以说是这首歌曲美。

  萨特:对,但“在这些日子里”感动洛根丁的原因是,这是一个由人—

  —由一个离得很远的人——创造的东西;这人以诗句为手段打动了他。这倒 不是因为他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使他感动和欢喜的是,这是一个人的创造物。

  波伏瓦:换句话说,这是一个jiāo流的问题而不是美的问题?

  萨特:这些物体一旦制造出来就存在下去,它们作为物质的实在是存在 于图书馆中。但它们也是在一种仅能用智力了解的极乐世界之中,而不是在 想象的极乐世界中。这仍然保有一种实在。我记得《恶心》有点落后于我自 己的思想。那时我已不再关心创造超出这个世界的真的或美的物体,而我认 识你之前却正是这样想的。我已超越了这一点。我并不确切地知道我所希望 的东西,但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美的物体、一个文学的物体、一个某人创造的 书本上的东西。从这一点看,洛根丁并不是另一个时期开始的标志,而代表 着一个时期的结束。

  波伏瓦:我还没有完全弄懂你的意思。福楼拜认为,一本书是一个能完 全自生的物体,它不需要读者,他认为读者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在《恶心》 之前你也是这样的吧?

  萨特:多少有点,但我并不认为一本书可以不要读者。 波伏瓦:那么,写了《恶心》后,或者正在写它时,你是怎样看待它的? 萨特:我认为它是一个形而上学的本质。我创造了一个形而上学的物 体。可以说这类似柏拉图的理念,但这也是一种特殊化的理念,一种读者读 这本书时会发现的理念。我开始写《恶心》时就相信这个,到后来我不再相 信它了。

  波伏瓦:后来你相信什么呢?

  萨特:我说不准。

  波伏瓦:你写短篇小说的时候呢?你写一个短篇小说时,觉得自己是在 做什么?

  萨特:短篇小说有一种较直接的必然性,因为一个短篇小说只有三五十 页长。这样我不仅仅构思这个必然性,我在读这个小说时还特别看到这一点。 就短篇小说来说,我有比写《恶心》时更明显的远见,《恶心》是太长了。 波伏瓦:对;但确切地说写这些短篇小说对你有什么意义?写《恶心》 是十分清楚的。这是展示这个世界,从根本上说是同你那样重视的偶然性紧 相伴随。但这些短篇小说呢?

  萨特:短篇小说。这很奇怪。它们改变了自己的意义。我试图写一篇小 说,以词语为工具来表达某种自发的印象。《午夜的太阳》,我失掉的一篇 小说,就是这一种。

  波伏瓦:你打算写一篇小说是??

  萨特:是关于环境的。例如,那不勒斯。我想写一篇有助于人们游览那 不勒斯的小说。

  波伏瓦:后来呢?这改变了吗?

  萨特:改变了。我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艾罗斯特拉特》是博斯特的一 个梦。

  波伏瓦:对,但你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梦?

  萨特:我的计划具有较广泛的性质。短篇小说可以是对我最要紧的时刻 的想象,也可以是某种类似西班牙战争的重要事件。这是一个有关疯狂的故 事。这样,它就成了一个很严肃的跟我开始设想完全不同的东西。一开始我 主要是想写一个关于巴黎大道的夜晚、关于一个公园、关于那不勒斯或者一 次横渡海峡的故事。

  波伏瓦:这些正是你要废除的故事,这些环境的故事。你失落了一个这 样的故事,但你没有打算重新写它。你去掉了女管弦乐队横渡海峡的情景, 虽然后来你又拾起了它。好吧。通过这一切,你后来称为文学“本质”的属 性是什么?它在这儿仍然是描述性的。 萨特:确实是描述性的。甚至一篇随笔也是描述性的。 波伏瓦:但写一篇关于贾科米泰的随笔同写《墙》总不是一回事吧。 萨特:这不是一回事。但也需要时间进入贾科米泰的图画之中。有阅读 的时间。它跟创作的时间不完全相同,但两者相互联系。读者读这随笔时, 就他是一个读者说来,他也在创作,他造成一个关于这物体的幻象:好像它 是为他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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