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危机_柳建伟【完结】(49)

2019-03-10  作者|标签:柳建伟

  张保国徒步走出市政府大院。街上人迹稀少,天上月明星稀,张保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穿过市中心广场,张保国站在路灯下看了丁美玲刚刚发来的一条短信息,“月色浓浓如酒,chūn风轻轻chuī柳,桃花开了许久,不知见到没有?病毒世间少有,切莫四处游走,没事消毒洗手,非典不会长久。”丁美玲说希望这条短信息能缓解缓解张保国的心理压力。

  张保国看看平时非常热闹的人民广场变得冷冷清清,心里头还是发紧。市民们肯定有些恐慌了。政府这时候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小外甥胡君打来电话说,“舅舅,美国兵进入巴格达,把市中心广场上萨达姆的铜像给拉倒了。萨达姆本人生死不明。有人猜测他可能在前天已经被炸死了。舅舅,我再告诉你个消息:萨达姆还是个诗人、作家,会写很漂亮的抒情诗和长篇小说。有个外国人建议不要杀萨达姆,应该让他写一部回忆录。今天没看见萨哈夫出席记者会,怪不对劲儿的。只剩下弗兰克斯一个人说话了,这仗打得不好玩了。”

  张保国想对小外甥说,“你以为打仗是玩游戏呀?打仗是要死人的,所有死人的事都不好玩。”但他没说。他说的是,“舅舅知道了。早点儿睡觉吧。爷爷、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你要听英子姐姐的话。上学、放学坐公共汽车,要记着戴口罩。你要是在学校发现有人发烧、咳嗽,你先要远离他,然后在第一时间用磁卡给我打电话报告这件事儿。对,现在对舅舅来说,学校有没有人发烧、咳嗽,比抓没抓到萨达姆重要得多。”

  23

  丁老太太出了家门,在江yīn街北边的第二个公共厕所解了一次大手。拢共也就十来分钟时间,就有三个人问她和家里人喝了板蓝根冲剂没有,两个人问她喝没喝金银花茶,一个人问她家里准备了多少只十二层以上的正品口罩。丁老太太回答说全家人都喝了,一天喝两次,口罩准备了一百只,因为家里人口多。实际上呢?家里人一包板蓝根也没喝,一杯金银花茶也没喝。老大媳妇图便宜,三十块钱买了十只口罩,戴到嘴上,闻到的却是腥臭味。撕开一看,把老太太的鼻子都气歪了。厚厚的口罩,两边只有四层完整的纱布,中间塞的全是一些纱布条,纱布条上还沾着血迹。一大早,丁老太太就bī着大儿媳妇退货去了。

  从公共厕所里出来,丁老太太没回带着一肚子火气去找三儿子三儿媳妇算账。挣钱固然重要,可老娘的命、哥嫂、侄女、姐、妹、姐夫、外甥的命就不重要了?电话催了一两回,娘那个脚,硬是不肯把板蓝根送回来几包!钱这东西,有时候真他娘的不是个玩艺儿。

  丁老太太拐出江yīn街的时候,刘彩云躲在东阳街泰昌药店已经把这两天收到的钱点清楚了,一共有二十万三千七百五十元。刘彩云把这些钱用报纸包好,塞到了一只破编织袋里,抱住亲几口,扔到柜台里,禁不住地大笑几声。荷花池那边的存货,还能卖个十几万,这不是真发大财了?

  刚从里面把铝合金卷帘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妇从不同方向蹿过来,异口同声问道,“有板蓝根吗?价钱好商量。”

  刘彩云看看两个戴着口罩的男女,没有马上回答。板蓝根冲剂倒是留了六大包,准备家里人自己喝的。这两天生意太好,竟没找出空把药送回家。

  中年男子急了,“到底有没有?你说没有,我好到别处找呀。”

  刘彩云心里想:荷花池还留了不少,准备涨价时抛出去,如果他们出的价钱合适,这几包也不是不能卖,家里人想喝,可以从荷花池拿。何况,卖药的人都知道板蓝根冲剂实在没有什么防非典功能。

  少妇也急了,“你倒是说话呀!急死人了。”

  刘彩云决心已定,说,“有是有几包,可我是给亲戚朋友留的。这救命的东西……你们可能也知道,昨天下午,咱平阳……”

  少妇央求说,“大姐,求你匀给我几包吧,三、五包你总是能匀出来吧?一百块钱一包,你看怎么样?”

  中年男子说,“我出一百二。我知道昨天下午一包都卖到一百了。”

  少妇白了中年男子一眼,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朝柜台上一拍,“我出一百五。”

  中年男子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我出一百八。”

  少妇说,“两百。”

  中年男子咬着牙瞪着眼说,“两百五。”

  刘彩云惊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忙说,“你们别争了。我也不敢卖出天价。这样吧,一大包我收一百八,我只能匀出来六包,你们一个人三包怎么样?我们也是人,也得喝,是吧?”

  两个人jiāo了钱拿了药走了。

  刘彩云站在门口卖着闲眼想着:乖乖,荷花池的几十箱货,要是都能卖出这个价钱,那才叫发了大财。正想着,看见丁国昌手里抓个破编织袋,旋风一样从一辆出租车里卷了出来。

  刘彩云问,“你咋回来了?”

  丁国昌说,“十万块钱,卖了。”

  刘彩云惊叫一声,“十万块你都敢卖呀?你知道我刚才一包卖了多少?一百八!你算算你少卖了多少钱?这才刚刚……你呀!”

  丁国昌说,“你懂什么?昨晚王市长一讲话,荷花池的板蓝根价钱,今天掉下来一大块。你这个买主昨晚肯定没有看电视。”

  刘彩云疑惑地问,“昨晚你不是说王市长在说谎吗?”

  丁国昌得意地说,“这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有几个人知道王市长昨晚没对外国人说实话?我早就对你说了,在中国,只有早知道内部消息才能赚大钱。”

  刘彩云狐疑地看着丈夫,“你别蒙我了。贱卖了就是贱卖了,你还不承认?你说市长没说实话,那就是说平阳已经有很多非典病人了。病人有这么多,那板蓝根还不涨成天价了?”

  丁国昌发出一声冷笑,“看我这个老婆有多jīng能!你以为这板蓝根真的能防非典?”

  刘彩云固执地说,“能不能防我不管,我只管能赚钱!你就是一个常有理。沉不住气的毛病你又犯了。快点儿,把钱拿给我,我去存银行。”

  丁国昌坐下来,说,“你急什么!我告诉你,新的防非典的药方已经开出来了。开这药方的,是北京一个中医教授,学部委员,现在叫院士了。这老教授在北京有神医华佗的外号,经常出入中南海给中央领导把脉看病。”

  刘彩云撇撇嘴,“你chuī吧,你chuī吧!进出中南海的神医开出药方,你咋知道的?他昨晚呀还是今早打电话给你汇报了?”

  丁国昌笑笑,“我说你这个鸟女人总是自以为是。告诉你吧,这药方是美玲早上告诉我的。美玲的同学在北京有多少个能通天的人物?美玲还说这两天这个方子可能要公开见报。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又能赚大钱了。”

  “赚了大钱也不能忘了你们的老娘吧?!”丁老太太黑丧着脸进了药店,把手伸出去,“你们只顾赚大钱,顾不上老娘的死活,也顾不上老娘的面子,我只好来拿你们给家里人留的板蓝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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