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处理仇人的骨灰_钟伟民【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钟伟民

  这一刻,我们活得实在,但所有的“实在”,建基于无数的偶然;因为感到虚无,我们去求签,回头看,真是玄之又玄。澳门人,或者香港人到澳门,还是会到睡佛那里去问前程;我已经不去了,怕睡佛有意见,怪我话说过了头,泄漏他迂回的禅机。

  摸huáng河

  在珠海的书店看到余光中先生《左手的掌纹》,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大概不是盗版的。

  余先生的散文,我看得不少;再买,是因为这本选集选了几篇二千年以后写的新作,还有余先生的近照。

  编者说,选材,“尽可能地展示余氏散文融古今中外于一炉的深厚学养和大家气度”,算做到了。

  选集里有一篇《huáng河一掬》,写的是第一次看huáng河和摸huáng河的心情,“我虚踩在浮土和枯草上,就探身要去摸水,大家在背后叫小心,岌岌加上翼翼,我的手终于半伸进huáng河”;他是真去“摸”的。“不到huáng河心不死,到了huáng河又如何?又如何呢,至少我指隙曾流过huáng河。”这就是余先生散文的节奏,像河流一样,时疾时徐,掩卷,还有回音。

  以前,我们听他的《民歌》,那也真是“听”的;他的诗,不少让人谱了曲,《民歌》里有这几句:传说北方有一首民歌

  只有huáng河的肺活量能歌唱

  从青海到huáng海

  风,也听见

  沙,也听见

  齐豫唱这首诗的时候,余先生,原来还没见过huáng河;没见过huáng河,却还有那样的感动,因为那“是胎里带来的,从诗经到刘鹗,哪一句不是huáng河奶出来的?huáng河断流,就等于中国断奶”。我第一次见到huáng河是一九八零年,十九岁,带着两千块钱游中国,从罗湖到佳木斯,一个月里坐了一百六十多个钟头的火车,多是“硬座”;一天清晨,火车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普通话广播响起来,仍旧是那一把清亮的女声:“再过一会,列车就要驶过huáng河;huáng河是祖国的大河,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文化……”睡眼还惺忪,朦胧而壮美的huáng河,那时候,我已经听余先生歌颂过,悲叹过的huáng河,就悠扬地,过去了。

  路环旧事

  我的“路环乡里”林秀丽和杨韶开,某日,到小店来喝茶,又说了些路环旧事。

  路环岛,三十年前,比澳门半岛还要大;最高的山,最美的海滩,都在路环;后来,半岛不断填海,痴肥肿胀,才比路环稍大。路环没宣布独立,是中国和澳门的一部分;然而,这一部分和这一部分的人,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同。路环有个“信义会”,为居民做了好多实事;二零零四年佛诞,辉记咖啡室外那片榕荫,就摆了五十席盆菜,款待了上千路环人;我怕热,那天看完巡游就走,听两人说起,错过盛会,好生懊悔。平日就那两三百个“原住民”的大岛,到了四月八,不必送钱招揽,三山五岳,四方来归,这么念旧而且齐心,能说不罕有?

  路环人活得优游,也活得风雅,林秀丽才开过画展,杨韶开是个鼓手,在路环的静夜里,忽然鬼杀咁嘈,说不定,就是我这帮乡亲在夹Band。有个傻乎乎的huáng皮小子,叫威廉·孔,中文名,好像是孔庆翔,外观和歌喉,只能说,别树一帜,却非常无厘头地在美国窜红,这小子的老爸,听说就在路环的“大街”开杂货铺;我小时候逃课,最爱溜到那条街上偷杂货铺摆在店外那一砖砖huáng油油的片糖,当然,也“光顾”过这威廉·孔的爸。

  林秀丽父辈在路环开私塾授课,我舅父就曾是她爸的学生;后来,改成文具店,不知怎的,大家都叫这店做“喂鹅仔”,店也卖连环图,当时,huáng玉郎的《龙虎门》还叫《小流氓》。偷书,俗称雅贼,我七八岁的时候,就是个雅贼;每遇喂鹅仔办来了新书,包括上官小宝的《李小龙》等,我一概藏在衣物里取走,看完了,攒够一箱子,就低价卖回给秀丽的爸,再赚点小钱,这也是一家便宜,两家着;说起来,三十多年前,我还真比今天有生意头脑!我既然逍遥法外,这会儿,不妨笑眯眯跟林秀丽招供。

  杨韶开家的辉记,卖面包糕饼,香气经年不散,在路环的huáng金岁月,我早上会跟管“电灯局”的外公到辉记买几个出炉“硬猪”,再到喂鹅仔旁的小茶馆要笼蒸排骨蘸汁吃,那种味道,是乡情的味道,无法再寻。

  伪善杀人

  伪善杀人,每年,不知道多少孩子死在伪善者手上;新闻,都变常事了,孩子还是一个个从高楼上掉下来;然后,伪善者又尖叫了:“为了我们的下一代,要怎样怎样……”

  还要怎样呢?死的还不够吗?

  伪善,跟真恶唯一不同的,就是伪善不受法律制裁,伪善者受人供奉,福寿全归。前年,有老师怒责小孩看luǒ女影碟,小孩跳楼;去年,有老师怒责小孩看luǒ女影碟,小孩跳楼;今年,二零零一年,有老师怒责小孩看luǒ女影碟,小孩跳楼;明年呢?明年,只会比今年更多小孩跳楼。

  看了luǒ体女人,侥幸不死的小孩长大了,变成老师;老师“发现”小孩看luǒ体女人,为什么这样诧异?你们没看过吗?看了,身心受创,永远不能复元了吗?

  性器官这么可怖,怎么还携带着四围走?千方百计要钻进去,要邀人闯进来?伪善者啊,你们自己去上吊吧,快去死吧!你们死一个,孩子就活百人。

  为了下一代,我衷心恳求你们:去死吧!

  有luǒ体女人的影碟,不管你称为咸片、色情片、四级片,我看过不下一万八千套;数字很难证实,但的确,保守估计,最少有一万八千套;除了有“马赛黑”的格仔片多看会头晕,严重伤害眼睛;没“马赛黑”的,对身心,我真不知道造成了什么伤害?

  呼吸系统,消化系统,生殖系统,固然没受到破坏;甚至道德水平,似乎,也越看,越高。

  我有不少身心正常、人格高尚的朋友,他们从小也看咸片,看得比我还多。伪善者啊,他们比伪善集团的任何成员,对社会都更有贡献,你作为伪善者,能够告诉我,那是什么缘故吗?写完这篇稿,我又看咸片了,伪善者,你们日常看的,是什么?

  解剖伪善大墨鱼

  骂伪善者,每年骂,每月骂,却没把这种东西的具体形象骂出来,不免有憾。二零零一年七月二十一日,刊了篇《伪善杀人》,引来“周先生”在网页上“回应”,我读了很感动,也很感激;感激周先生以身作则,提供讲材。

  为了把道理说明白,我会唠唠叨叨,仔细推论,像个老媪。周先生以退为进,自认“伪善”;未打先“招”,太委屈了。不妨先假设你是“真正道德的周先生”;简称“真周生”。

  真周生劈头说:“我平日最爱看你的专栏!”

  这是真话,很多真周生和假道学,都“最爱”看我的专栏;不过,未必全因为“爱”,有些,是因为“恨”,是因为有被nüè狂;而我,运笔如鞭,鞭鞭有力。

  夸完我,真周生忽然翻脸,发难了:“我不是教师,我只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你将那男孩的死完全归咎于老师及那告密的女孩,并对其他教育工作者及‘非同道者’加以咒骂,不能接受别人能持守更高的道德水平,只反映了你自己的无知和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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