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金庸_孔庆东/蒋泥【完结】(72)

2019-03-10  作者|标签:孔庆东 蒋泥

  其次,金庸生于浙江,在说广东话的香港发展事业,他可能用过这两地的方言,写文章却不然。我没见过山西人就得用山西话写作,其他人同样;去国外以后,他们当然更不会用方言写作。金庸的文字既不是浙江话、广东话,也不是王朔所谓的文言文,而是十分地道地继承了明清小说的jīng致的白话文。

  金庸自己也表示过,他的文字是经多年努力炼出来的。

  那份清淡、古朴、典雅的书卷气和幽默,活着的大陆文人谁与比肩?

  我看难人能比!

  死去的倒有几个,一是老舍,一是钱钟书,一是林语堂——再排下去,他王朔也不在其中。

  为什么?

  不读书嘛。

  况且,语言不过是人类抒写性灵、思情的工具,越是成熟的语言,越不需要你对它们有什么新的发明,而在于你如何将它们码得好看。在这方面王朔是过关的,金庸至少没比他做得差。

  所以,仅就语言的“工具性”论金庸、王朔二者的优劣,我们说他们各有所长,但语言不只局限在工具层面上,它的主要功能在于达到认识、jiāo流或娱乐之目的。

  从这方面看,王朔和金庸的差距,俨然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金庸是讲是非、明事理的人,博古通今,读他的书我们能够正面性地提高自身对于历史、人性、社会、文化的悟性,增qiáng进取、奋争的信心与勇气,心头总是燃烧着一点理想的光火,它温暖我们的灵魂,至情而率真,在苦难的人间世,活得更像个顶天立地的人。

  王朔的文字给我们什么呢?

  是灰色,是冷酷,是永远没有希望的荒原,是纷乱无序,是茫然无解,是为无聊而无聊的“幽默”、调侃,是玩“笑”丧志,是反理性、无是非、反道德、不信仰,是除了王朔处身的现世环境再无其他的狭隘的小天地!

  这样的天才也就成了“负面”性的!

  学过数学的人全明白,二维空间的数轴分正、负两极,正极上越远者数值越大,负极上越远者数值越小。如果说从认识价值来看,金庸是“正极”意义上的天才的话,那么王朔就是“负极”意义上的天才,后者的天才越是充分发扬,距离人类的正确方向越远——这就是王朔们值得批评的意义所在!

  当然,金庸并非是不可批的,一旦文章发表,它就失去了其私有化身份,成为公共性资源,具有了公共性的认知价值,清理谬误,留下真知也就是批评家们责无旁贷的责任,因此任何人的文章都是可批的。我也已经对他和他的作品做过了批评,发表了,同时收进自己的书里去了,这里就没必要把它们再说一次。

  至于金庸小说里的“宣扬”bào力、滥杀无辜,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谁能将它们当真呢?

  金庸本人也不是没有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告诫道:不必过于推崇武侠,武侠只是小说的一种;年轻人要严肃紧张,个人风格不能像《笑傲江湖》里的主人公令狐冲,一味追求“潇洒”,因为学生将来要服务社会。“小学生看我的作品主要是看故事。但最好不要看。因为武侠小说是làng漫派的书,不真实。小孩子尤其不要看《鹿鼎记》。韦小宝太坏了。” (《文学报》1999年12月。)

  所以,金庸小说的阅读对象是有严格限制的,这个限制就是,你要有理智和心灵上的成熟,具备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特意将这一点拿出来说,是因为金庸的小说确能迷惑许多青少年,其时他们各方面都没有成型,悟性不到,认识偏颇,性情动摇不定,可以也经常把想象的世界当成了真实的人生,去反对秩序、反抗社会,有破坏而无建设。

  我就遇到过一位高中女生,看过电视剧《鹿鼎记》以后,对韦小宝崇拜不已,声称自己想嫁给这个“坏蛋”。

  这是受者的问题——受者的不足不能成为作者的不足。

  做文章的人考虑的只是作品本身,假定了读者像自己一样,也都是些正常的成年人。起码对于金庸来说是这样。

  如果面面俱到,什么层次的阅读、观看对象都得考虑,那我们的作家,将写不出一个字!

  因而,苛求一个gān实际工作的人,可以;苛求一个作家,许多时候行不通。现实的实然,不可以推定做想象的当然、应然。

  金庸的“不足”如此,王朔自己的许多小说何尝不是如此?

  他的小说就“真”吗?“过脑子”吗?

  在这方面,他比金庸差多了!

  人家始终定位在娱乐上,王朔有时给知识分子骂急了,也会装正经,写一点不那么商业化的东西,意在说明,不是我王朔写不出,正经的我能写,就是不屑,就是想装坏,和你们知识分子捣蛋。

  他允许自己胡来,对于金庸的远不是胡来的创作,却横挑鼻子竖挑眼,从一个嬉皮笑脸的“痞子”,呱嗒一声,将脸帘子落下,刹那间变作了正经,站到我们“知识分子”这边,俨然成了个最大的“知识分子”,担起批评别人、教化大众的责任了!

  我不是说王朔不该批评,而是说你不搞批评则罢,搞批评就要定下标准,划个道儿出来,一视同仁,不要左手拿着打人的棍子,狠狠地给别人一个闷棍,右手伸出去微笑着和人家套近乎,让人觉得王朔“真诚”,王朔打了人,虽然没什么道理,但就是左手痒痒,别人得谅解,既不要计较,也不要还击,还要知道给一棍子心里头是疼你。不疼你,我平白无故为什么打你?痒痒了怎不打别人,单单只打你?

  有了对于王朔的这些认识后,我另外得jiāo代的就是,我所说的金庸、王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是从成年人的欣赏角度说的,否则这个分判得就不太严格。

  需要说的是:王朔的这些文章其“缺陷”、荒唐是极其明显的。既然这样,它们又为什么能够这样顺利地出来呢?难道我们的编辑、我们的出版社像王朔一样无知又无畏?出来以后它们还这样出人意外地畅销,这说明了什么?

  进而,为什么我们这块土地上只热中于进行无根无据的“酷评”?为什么我们这个国家只流行一些名流们时髦的胡说?难道我们真已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非得坏出个水平、档次来,大家一齐迷住了才罢?

  仔细思索,我发现这一切的背后,是“钱”这个使鬼推磨的东西在作怪。

  为了它,我们希望来一点轰动和胡说;为了它我们也可以闭了眼听任这些名流的妄说;为了它我们还应该把所有宣传媒介调动起来,对这些胡说、妄说一而再再而三地鼓chuī,引来一批又一批的听众。

  而这块土壤上的听众,不少是傻呵呵的,整日做着名流梦、金钱梦的,它最不宜生长的是理性、良知、道德、热爱等等,这样,才有了那么多的造谣、信谣者。

  这是我扯出来的一个“蛋”,王朔尔等以为如何?

  不论在这件事上王朔是如何想的,对于他的许多畅销小说,我觉得王朔自己大概早已作过评价了。

  他在《我是你爸爸》中有一段可以拿来对其总评一下:那些“可读性很qiáng的小说,任何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都能毫不费力地读懂它。但这里有什么呢?空无一物,只有jīng心编织的情节和经过概念规范的人物,尽管那些对话很jīng彩很俏皮,但没有一句是发自肺腑的。作者给了我们什么?什么也没给。至多是很吝啬地流露一点实感,其余都是矫情……布娃娃再漂亮也没有一个丑孩子嘴里的那口热乎气儿……”(《王朔自选集》第3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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