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美_韩寒【完结】(19)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寒

  一个月前,老陈从深圳来北京出差。他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是之前在广州认识的朋友,我们约在紫竹桥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我竟然在那里碰见了朱一发。那儿离我们谁的住处都不近,北京这么大,两千万人,只能说是缘分。我问朱一发几人,他说就他自己,没事随便坐坐喝点东西。我感觉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但也来不及细问。我说约了朋友,他说你们聊吧,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待会儿送你回去。

  我这才看见桌上躺着一把车钥匙。他自己的车?不至于这么快摇上号吧?

  我和老陈吃完聊完,老陈要打车回酒店,朱一发说,gān脆我顺道送送这位大哥得了。

  车在三环上疾驰。前方红灯亮起,车速丝毫未有减慢的趋势。我转头看,朱一发表情如木偶,似乎根本没看见红灯。我陡然想到他两年没更新的签名,联系到他今天独自呆坐在咖啡厅,心里大惊,一个念头瞬间在脑子里闪过:这家伙不会有什么心事想不开吧?

  就在此时,一个刹车,稳稳当当在白线后停下,车身并没有怎么晃。我扭头看后座的老陈,他也没有异样的表情,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老陈之前一直未说话,这时突然开口了:“车技不错啊,小伙子!”

  这还车技不错?

  过了会儿,我突然想到老陈也喜欢车,算是资深车友,就问老陈:“你看我这朋友像有几年车龄?”

  老陈说:“刚才这一脚刹车,很像开了十几年的老司机,不过看这兄弟这么年轻,恐怕没那么久,但五六年总是有的。”

  我说他车龄还不到两年,老陈不信。

  老陈下车后,车转入长安街,渐渐出了四环,周围车流比刚才少了好多,车速居然慢了下来,毫不显眼地跟在其他车屁股后面。我奇怪道:“怎么不飙了?”

  朱一发说:“一快之后,必有九慢。”

  我咂摸着这句话的味道:一快九慢,九慢一快……你应该改名叫朱十发。

  我说:“不是‘红灯须硬闯,马路要横穿’吗?”

  “那只是打个比方。很多事情你也许做不到,但一定要去想。”

  我花了一阵在脑子里回味朱一发这句话。一年未见,我对他的境况毫无了解,也不便贸然搭话,更不能像当初那样一句一个“二货”地称呼他了。

  沉默了半晌,朱一发开口了,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在自发感慨:“你看这世界如此奇伟,大厦如此高峻,使这一切成为可能的,都是在心里闯过无数次红灯的人。”

  我用不着细想,用不着咀嚼,仅凭对文字的敏感和直觉,仅凭句式、语气和时态,就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bī格”甚高。

  我正要鼓掌叫好,朱一发又加了一句:

  “可是,即便是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依然要遵从万物运行的法则。”

  他几乎每次都会让我感到意外,这次也不例外。

  7

  我说要去单位顶楼的健身房,朱一发把我送到了单位门口。

  车停下。我说,朱一发你先别走,我想在顶楼给你拍个鸟瞰照。

  我冲进大楼,按下电梯,徐徐升至十七楼。我跑进健身房,推开窗户,攥紧扶手,探出半个腰往下看。街道像铅笔盒那么窄,朱一发的车像蚂蚁。而他,就是蚂蚁的眼睛。

  拍完照,我打电话给朱一发:“拍完了,你可以走啦。我在楼顶目送你二十里。”

  朱一发的车发动,沿着长安街一路向东,慢慢消失在夜色遮却的洪流中。

  长安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路旁华灯盏盏,温柔的光芒镶嵌在这座城市的大地上。伫立的楼厦巍峨高峻,秩序井然。远处工地上,冰冷的摩天机械伸起它的庞然铁臂。

  我原以为朱一发是另类,在人群中少之又少。直到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在这座城市里有着无数个朱一发,多如牛毛。这庞大而井然的气象就是明证。

  存在着无穷多个朱一发这样的人,他们是这世界的刻度。就好比存在着无穷多个有理数,而世界,就是数轴。

  比有理数多了很多倍的是无理数,他们同样在这世界上存在着。但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存在,并止于存在。没有人能在数轴上jīng确标出一个无理数的位置。可有理数不一样,你无须标注他们的位置,他们是以定义的方式出现——先于数轴而存在。上帝画下一道线,说:这里是0,这里是1。然后,数轴就出现了。

  一个人如果无从理解别人的想法,就只能永远生活在bī仄的空间里。

  杀手的礼物

  文 / 蒋话 90后青年作家 @蒋话话

  1

  终于,在完成一次“双杀”之后,俊彦注意到顶在颈后的消音器。

  “谁?”俊彦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慌乱,眼睛不时地瞟两眼电脑屏幕,鼠标就像吸在他手掌上一般舍不得放下。

  “杀手,所以麻烦你转过来一下。”我建议道。消音器一头已被他的体温焐得温热,而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我的食指则轻轻地勾在扳机上,随时可以取走这个网瘾青年的性命。

  “能不能稍稍等一下,等我打完这局?”俊彦有些腼腆地指指电脑屏幕,“人在塔在,中途退出的话会坑死队友的。”

  我被他的“敬业”弄得不知所措,站在他身后看他打游戏,其间还指出他几处操作上的失误。很快,俊彦带领队友一波打掉对方老巢,游戏中也没有耍花招向队友发出求助类的暗语。

  “好了。”俊彦放下鼠标,转过头看着我,双唇不自然地微颤。我将枪顶在他太阳xué上。

  “开枪前,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吗?枪在你手里,我不敢报警的。”俊彦说,怅然若失的神情写满了他整张娃娃脸,“虽然已经分手,我还想最后听听她的声音。”

  “罗密欧,感情牌在我这可不管用哦。”我笑着说,“况且,你至少得让我将对白念完。”

  “对白?”

  “俊彦,有人向我买你的命。现在,你有一次机会猜他是谁,如果猜中,权利就将反转!”我拍拍他肩膀让他振作。

  “这……”俊彦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就是我的规则,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2

  我叫李悟,七年前越过边境偷渡到德州,成为一名杀手。

  gān这行已足足五年,至今尚未染指杀手界奥斯卡,连“最佳创意道具”、“最热心售后服务”这样的单项奖也与我无缘。究其原因,我既没有柯刀那种经常客串肥皂剧的俊朗外表,也不具备夜枪那样百米之内随意取人性命的狙击手法,更没有卡尔那般花样百出的猎杀手法,我只是死板地接单,然后拿起擦得发亮的马克22,将子弹she入目标的心脏。

  想来,我能立足于杀手界,只有一个原因,再简单不过,别人却很难做到——价格公道。我接单的价格是同行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常常被同行骂无节操。顾客则视我为救星,曾授予我三次“业界良心”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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