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复杂世界里_韩寒监制【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寒监制

  这事校方没公开过,但有段时间阿宏总觉得儿子下课回家都比过去晚。

  问了方知,老师莫名其妙地要圣谚协助打扫公共空间,其他同学都是轮流打扫,老师说圣谚扫得gān净,安排他天天打扫。

  此后,不论奖状上的字写得多难看,阿宏再也不给校方打电话指导工作了。

  3

  在育子方面,阿宏鬼马得很。

  每个出远门的父亲都会给孩子带点儿小礼物,阿宏也不例外,他孩子气重,当爸爸当得很奇葩,从不明着送圣谚礼物,只借。

  阿宏在香港的免税店买过一辆限量版四驱车模型,然后郑重地借给了圣谚。

  阿宏跟圣谚约法三章:车子坚决不能带到学校去玩,因为同学一定不可能有,如果同学羡慕,回家跟父母吵着要,那会害同学挨骂甚至挨打的。

  圣谚郑重地答应了条件,改天就把小车带到了学校——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果不其然,阿宏的判断没有错。

  圣谚把车带到学校后,有同学放学后跟妈妈闹,吵着非得要买一样的车子。那位妈妈跑来一看,哎哟,这车见都没见过,经不起孩子的打滚哭闹,那位妈妈当街抽了那孩子的屁股。

  和大陆一样,这种事立马由老师通告了家长。

  阿宏从没接过孩子下课,隔天下午却出现在校门口,圣谚和同学一出来,阿宏便把他叫了过来,要圣谚把车子拿出来送给那挨揍的小孩。

  碰巧对方家长刚刚到来也不清楚什么状况,只看着一位牛高马大的年轻汉子摁着俩孩子的肩膀在说话,于是紧张地呵斥:你你你要gān什么!

  阿宏说明用意,同学家长客气地说不能要这玩具,阿宏转而要求同学打圣谚两下屁股,否则车子必须送。他一脸诚恳地求人家揍圣谚的屁股,把围观的人都看傻了。

  折腾了十几分钟,同学被家长带走了,围观的人也离去了,就剩阿宏和儿子两人伫立在校门口。

  阿宏叹了口气,对圣谚说:你连累人家挨了打,现在人家不肯还回来,那只有我来代劳了。

  他很关切地问:你的屁股经不经打?

  回到家里,阿宏打开电视机,又点了根香烟,圣谚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担心屁股开花,一边很不自在地到处走动,接着很乖地写作业,接着很乖地吃晚饭,接着很乖地洗完澡……奇怪?圣谚纳闷:怎么还不打我屁股?难道要等到睡着了再打吗?

  钝刀子割肉的感觉太难受,他试探性地凑到阿宏身边。

  阿宏不看他,只看电视。

  圣谚沉不住气了,自己脱下裤子把屁股撅向阿宏。

  他怯怯地说:你能不能打得轻一点儿……

  阿宏把他拽起来,提上他的裤子,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说:

  你很单纯地觉得车子好玩,把它带去学校给人看,但别人不见得会很单纯地去欣赏,同年龄的孩子一定会有比较心——你有,凭什么他们没有?小孩如此大人也是如此,然后心理就不平衡了,这种不平衡往往会直接导致贪婪。贪婪就是一味去羡慕别人有的,一味只想去拥有,然后不讲规矩和道理地只想占有,懂吗?你虽然没有直接做错什么,但间接促使别人有了贪婪心,乃至给大家都制造了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咱们商量一下,以后就别再犯同样的错了,好吗?

  阿宏站起来,自己褪下裤子亮出半个屁股。

  他说:你连累别人挨打,理应接受惩罚,但我不舍得打你。另外,车是我借给你的,我也有责任,那就由我来接受惩罚吧。

  阿宏啪啪地拍,真打,硕大的黑屁股上瞬间一大片红巴掌印。

  圣谚哭了起来,鼻涕过了河。

  他哭了一会儿后,从书包里拿出小车子,一边抽泣,一边很坦诚地跟阿宏说:第一次玩这车子时就刮花了车顶,因为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没说。

  他说:爸爸你原谅我吧,我把你借给我的东西弄坏了,我没能履行承诺。

  他说:爸爸你屁股痛不痛?我给你拿冰袋来敷一敷好不好?

  阿宏起身,抽屉里取出一片创可贴,他问:车子哪里被刮伤了?

  圣谚一指,阿宏迅速地将创可贴摁在车顶上,然后跟圣谚说:没事了,过两天伤就好了。

  圣谚拖着鼻涕泡,又哭又笑满脸放泡。

  他说:爸爸,你当我是个小孩子吗……

  阿宏一边揉屁股,一边正色说:当男人,就应该说话算数,敢作敢当,知耻而后勇。你这么勇敢地承认错误,值得敬佩,我必须奖励你!这辆车奖给你了!

  那辆小车圣谚玩了十三年,每过一段时间,就在车顶换上一条新的创可贴。

  4

  圣谚和阿宏只差二十二岁,他上小学时,阿宏还不满三十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颇能玩儿到一块儿去。既然玩儿,难免红脸吵架,圣谚比较让着阿宏,没办法,他老,且是爸爸。

  唯独一次,圣谚和阿宏翻脸了,为的是一只爬行动物。

  阿宏有一天在茶几中间安了个抽屉式玻璃缸,带回了小石子和沙子并洗了无数遍,然后在阳台晒了好几天,之后把它们铺在了玻璃缸抽屉里。

  圣谚兴奋极了,以为要养霹雳无敌真豪情的变色蜥蜴——结果阿宏带回一只小乌guī。

  小乌guī是阿宏花了四千元新台币买的,家里人都骂他败家,唯独圣谚悄悄给他使眼色打手势以资鼓励。

  旁人都懒得搭理小guī,唯独父子两个人玩得兴致勃勃的。

  阿宏跟圣谚说:哎哟,厉害了,这是星guī呢,你看到它背壳上的huáng色辐she状纹理没有?星星一样,漂亮极了,平时咱们要记得给它洗澡澡哦……

  圣谚问怎么洗,阿宏说:当然是拿牙刷来洗喽……

  圣谚谨慎地问:用谁的牙刷?

  阿宏和他“石头剪子布”,阿宏惨输。

  小guī不知招谁惹谁了,自此一身黑人牙膏味。

  阿宏压根儿不懂照顾乌guī的正确方法,他兴致高的时候智商低,各种不靠谱的奇思妙想。圣谚信服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萧规曹随,各种助纣为nüè。

  当时夏天,天气闷热,圣谚和阿宏每天结伴洗澡时都不忘带着小guī。

  父子俩把浴缸放满凉水当游泳池。水凉,圣谚打喷嚏,继而感冒发烧,打针吃药,传染给了妹妹,又传染给了全家人,最终阿宏挨了爷爷奶奶的痛骂。

  阿宏坐在圣谚chuáng头尴尬地笑,圣谚蛮大度,他大义凛然地说:不要管我,你去照顾小guīguī吧。

  阿宏端来脸盆,满满的凉水,小guī放到里面泡着,父子俩看着小guī在水里划来划去可爱极了。阿宏问圣谚:看着guīguī划得这么起劲,是不是感觉自己也jīng神百倍了?

  圣谚频频点头,点着点着,一个喷嚏打出半米远。

  父子两人看着水中的小乌guī,心中豪情万丈。

  他俩不知道小guī是陆guī,正在水中奋力挣扎。

  过了一会儿,小guī翻肚皮了,还冒泡泡。

  父子俩大眼对小眼,阿宏捞出小guī,水淋淋地塞进圣谚手里,自己夺门而出。没多久阿宏高举着一只小瓶子回来了,他拿了根细小的管子,从小瓶子里吸了点儿液体喂guīguī服用,原来那瓶是宠物guī的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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