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复杂世界里_韩寒监制【完结】(10)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寒监制

  事情简单得不用复述。富二代细心体贴开法拉利,大钟穷酸diǎo丝只能按时去食堂买饭,还动手打人,该扇。被一巴掌扇醒,我俩发誓从此远离网游,再也不沾。他婚前一周我心血来cháo去登陆,发现号都空了,早就有人继续霸服,新的等级又被拓宽,是无论怎样努力都回不去的辉煌时代了。

  新郎新娘喝jiāo杯酒了。水杉凑过来问我,还是一个人?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真是不敢承认,最后落下的人,果然是我。水杉说大钟好福气,新娘漂亮能gān,还是北大毕业的。

  我又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毕业以后的时光太快了,三个人各奔东西,联系渐渐少了。大钟升职了,我俩出来喝顿酒,聊聊理想。大钟心动了,我俩出来密谋一场暗恋,说说爱情。大钟无聊了,我俩出来唱几首歌,chuīchuī房价。大钟失恋了,我俩坐在财富中心楼下的台阶上抽烟,我跟他说青chūn苦短女友勤换。他说我只会说心灵jī汤。大钟想水杉了,我俩出来回忆回忆青chūn,我说一切都会过去,往事莫追,他说我还是只会讲心灵jī汤。后来听说富二代和水杉掰了,大钟问我送什么能安抚一个女人受伤的心。我说玫瑰吧,送玫瑰总是没错的。大钟说不了,不是要追回,只是作为朋友的安抚。我说那送包吧,越贵越好。我挑了一个当季新款,发给大钟链接的同时也发给了我那时候的男朋友。大钟咬咬牙,真买了,还问我借了几千块钱,我那男朋友直接装没看见。

  新郎新娘来敬酒,我特意没穿高跟鞋,大钟第一次伸手揉了揉我头发,说谢谢兄弟,给我包那么大一红包!我翻白眼。他说等你结婚,我给你包双倍!我说行吧,反正你嘴里吐不出象牙。

  坐下继续喝。和水杉两人边回忆从前边举杯,简直就是粗陋的电影桥段。酒过三巡,两人都伴着音乐红了眼眶,水杉说这婚礼太煽情了,我说是啊是啊。水杉说其实大钟是个好人,还给我买包。我说是啊是啊,都没人给我买。水杉说其实我也能上北大,还不是你们两个智障学习太差,车座后面的“考不上”是我自己写的啊,我说是啊是啊,是啥?!

  水杉说她压力太大了,全世界都觉得她能考北大,其实她想和大钟好,大钟那年的每封信后面都写着“我不再让你孤单”,有了他以后她真的不孤单了,她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自行车后座比法拉利踏实,摔了不怕疼。我傻了,问她那为啥红杏出墙就去坐法拉利了。她说不是出墙,是自卫。我笑着哈哈哈,说自慰是靠自己不是其他男人。她居然没生气,跟我说,法拉利不是纯富二代。我说那是混血?她说滚,其实是她叔叔的侄子,她叔叔不是她亲叔叔,是她爸围墙里的领导,她爸扳正一生jī肋副职就靠这个叔叔。她叔叔要两人相处看看,她已经找准了机会婉拒了,结果被大钟冲上来搅和了,她不上去来一巴掌,那她爸这辈子要当jī肋了。我说这真够惊心动魄的啊,你演《甄嬛传》呢。水杉又喝了一杯,劝我也喝了一杯,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再,让,你,孤,单。这七个字,其实是你写给大钟的吧。

  我可能是喝多了,一下站起来。早上到现在啥也没吃,有点低血糖,两眼发黑,又坐了回去。

  那信都是我写的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说这七个字最能打动女孩儿,你就像我这样写,总有一天水杉会被你写软了。我说你知道一个人在世界上有多孤单吗?什么情啊爱啊都是扯淡。爱是什么,是陪伴啊,你不让她孤单就是陪着她,就是守候她。我说是个人都怕孤单,你不让她孤单,就是最好的诠释方法。人为什么需要理解需要感同身受需要包容需要体贴?就是怕孤单。我说反正你这么写,就对了。

  路遥远,我们一起走。

  大钟和新娘又换了一套礼服,他一米七八,我一米七五。我站起来几乎与他平视,他牵着新娘的手奔走在宴席之间,我站在和他相隔的几桌之外,泪流满面。

  路遥远,我陪着你走,走到终点。你牵着别人的手继续走,不回头。

  我功成身退。

  水杉喝多了,站起来准备退席。我说我们一起走吧,你带我一段,送我回家,我可能需要睡一场,好久没起来这么早了。

  坐上车,水杉说,你这场暗恋瞒得还真是海枯石烂。我说你别废话,长得漂亮的女人就是会骗人,原来你他妈都知道。

  水杉说,我不知道。这都是大钟告诉我的。我扭头,水杉按了车载音箱,一首煽情的歌开始唱:我不再让你孤单,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了,你他妈跟谁地老天荒去了?

  水杉说大钟送包的时候他们见了一面。大钟说为了安慰你,送你一个贵礼物,但我想换回我给你的所有信。水杉说扔了。大钟说我知道你没有。水杉问为什么,我们是否可以重新开始。大钟说不行了,因为那些信都是她写的(她是指我),这包也是她借给我钱买的。那年在车棚等那个偷写贼,她一直帮我盯着,都看见了,是你自己写的,她跟我说这是你故意给我的机会。我把自行车搬进教室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老师是她去搞定的。考大学时她偷看了你的志愿书,你难道不知道?

  哦,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钟拿着我的钱买了包以后我就彻底绝望了,回头去谈我那不咸不淡的恋爱,最后理所应当地无疾而终。大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新娘,他们今天结婚了。

  我也喝得有点多,打开车门吐了一地,什么也没吃,红酒喝进去又吐出来,居然还是红色的。水杉说你下车自己打车吧,我也打车。喝多了开什么车,不想活了吧?我可不想孤孤单单去死。我下车好不容易站稳,朝酒店望去,依然热闹,大钟穿梭在人群中,看不清楚。水杉打开后备厢,说有个东西大钟让我转jiāo给你。

  我拿着一个箱子,颤颤巍巍上了出租车。在车上我酒醒了大半,坐在后座拆箱子,打开以后看到了那个包。包里装着那些年大钟写给水杉的信,一整摞,用一个封条缠着,封条上面是大钟歪七扭八的字迹。

  “听别人说,结了婚还能一起混的才是真朋友。谢谢你,这些信我送错了人,但这些年我并不孤单。”

  窗外 / 虹鹿夜雨

  薄荷

  文 / 邓安庆 作家 @浮尘录

  那时候喜欢她的感觉,怎么说呢,轻轻淡淡的。她坐在教室里一点儿都不显眼,常常坐的是第五排第四个位子,前三个位子是她的室友。上课前她们围在一起说话,窸窸窣窣,像撒在泥地上的小白米粒。

  轮到她说话时,嘴角浅浅的酒窝就露出来,声音小小的,说着说着嘴角一抿,拿眼去认真地看搭话的人;听到一半时,她的眼神会有些飘忽,嘴角依旧有微茫的笑痕。上课时,语言学、古代文学、现代文学、戏剧研究,无论什么课程,她都一字一字在笔记本上抄写老师的讲话,老师提问的时候,却从来不会举手回答。其他被叫起来的同学回答时,她把中性笔搁在笔记本边上,眼睛扫向窗外,齐耳的发梢被天花板上的风扇chuī得一闪一闪,她拢拢头发,又拿起笔来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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