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49)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玉祥

  第68章 随便乱杀公务员

  派到前面去接收的不是蒋的心腹,便是蒋的亲戚朋友或老乡。还剩下的文武机关的公务员怎么办呢?那才是出奇到万分呢。能雇民船的雇民船,能坐汽车的坐汽车,坐飞机坐轮船都好。总而言之,抢到什么算什么,抢不到的那只有倒霉,谈起来也真算可怜到万分!有些公务员带着家眷、桌椅坐着民船,一船一船地都翻到江里。他们在这八年抗战里,什么苦都吃过了,打算现在可以回家看一看,哪晓得连尸都抛到江心里去了。要说死的这些人,不是蒋介石害死的是谁害死的呢?好多的桌椅、凳子,各项文卷等还没有过巫山巫峡,船就翻了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这够多么痛心呢!

  蒋介石找我坐飞机到南京。我说:“不成,我不能坐飞机。”他问:“为什么不坐飞机呢?”我说:“抗战的时候,许多亲戚朋友都因为不愿意当亡国奴携家眷逃出来了。现在胜利了,我留他们在这里不管,我自己回去了,他们怎么能走?别说他们没有钱,就是有钱,他们也回去不了。我盼望你给我一条船,我可以把这五六百口子亲的厚的都带回南京去。”他觉得我这话不好听,可是,他也不能不给我船。我说得很清楚,他不给我船我就不走。

  事有凑巧,朱绍良给我预备的船叫“民联”。这样正好,我的一切的朋友们,凡是自己不能走的我都请他们同我一路走。这样我们在“民联”上就真成为“民联”了。我们大家作诗的作诗,开会的开会,写文章的写文章。实在算起来在船上我们有九百多人,这些坐船的一个钱也没花。有些朋友们道谢我,我说:“这是你们应当的,蒋介石应当为每一个因抗战而到重庆的人预备船,大家为什么到四川,都是帮助政府抗日的。今天我们胜利了,应该喜喜欢欢地回南京才对。说政府出钱,谁不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难道说,还叫蒋介石回去卖地吗?这是蒋介石应当请你们大家的。他不请你们,我替他请你们,快不要说谢我的话。”

  在重庆未开船以前,因为听说到办水利的事,我就托朋友找了几本英文本子关于“田纳西水利”的书,就知道美国有一个很伟大的事业,就是威尔逊大总统提倡的,罗斯福总统实行的,美国田纳西省打二十几道坝,不但把水灾旱灾都免了,并且把蚊子都弄得没有了。因此,我就想着,假如我们中国能够这样办,岂不也没有水灾旱灾蚊子了吗?

  过了几天,许多民主人士从上海到南京来请愿,才到下关车站,又是较场口那一套,叫许多的兵穿上便衣,把马叙伦、阎宝航先生们,雷洁琼女士等都打伤了。还有大公报和新民报的两个记者也遭受了毒打。我觉得这真是天翻地覆的事情。民国的公务员都是公仆,人民都是主人,仆人打主人,还不是造反是什么?我马上给白崇禧打电话说:“抗战以前大学生们到南京来,因为那些大学生们说话激烈,就有人主张叫张治中开枪去打。张说,若开枪打学生,你们去,我不去。结果张治中见了学生痛哭了一回,学生也都哭了,那件事情才过去了。今天把人民的代表都打了,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是蒋介石打的是谁打的?赶快去认错,赶快去赔礼才对啦。”白说:“请你听着,我给陈诚打电话。”那天,白对着陈诚真是发了脾气。可是那些被打伤的先生们,怎样也想不到胜利以后,他们代表着人民的意思,用和平合法的方式向政府来请愿,都遭受到蒋介石这种残bào的毒手。

  第69章 用黑名单杀陶行知

  就在下关打了人民代表后,不多几天,特务机关开出了一个要暗杀的黑名单,第一名就是陶行知先生。一些民主的朋友都知道这件事,陶行知也知道。政权在蒋介石手里,他有大量的特务人员,他要打谁就打谁,他要杀谁就杀谁。既然有了黑名单,他还跑得了吗?因此,陶行知先生就下了决心,他自己随时要为和平为民主被蒋介石打死的。他就把他多少年来的文件、书札、诗稿等等的东西,一连整理了几天几夜,预备着死。同时,在陶行知先生住的地方经常有五六个特务员带有手枪、炸弹,盯在门口。同时上海各地都在抓人,失踪的失踪,活埋的活埋,陶先生就在这种情形下,在一个厕所里,一头栽下来,死了。像这样一位几十年不曾见过的民主自由教育家,这样的就被独裁者给迫死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和蒋介石算账的吧?!

  陶行知先生在重庆北碚附近的草子街办了一个育才学校。那个学校的小学生,都是河南、安徽、江西、湖北各省的难民的孩子,有些是由战时儿童保育院挑来的天才儿童。这些孩子甘苦与共,陶先生讨饭一样各处地向人家募捐,不是为他自己乃是为这些孩子。对于这刻苦的教育家,政府应当帮忙才算对。但是经常有几个特务包围这个学校,等着孩子一出来,特务就去问:“你们先生说了什么?”问长问短,学生和先生都莫名其妙,为什么来用特务到学校捣乱。

  说起陶先生办教育来,他真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我不能不把我所知道的事写在这里。有一天,我到草子街里去看陶先生。也是午后两三点钟,正是杨耿光(杨杰)先生的女儿,约有十一二岁,拿着耿光先生一封信到陶先生这里来上学,走路有点跛。陶先生问:“你的脚怎么啦?”女孩子说:“皮鞋里有个钉子把我的脚扎了。”陶先生叫她快把鞋脱下来,看着脚后跟被钉子扎的dòng,直流血。陶先生的夫人先用酒jīng,又用棉花浸上碘酒,把孩子的脚擦了,放上膏药条;行知先生就用个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把鞋子的钉子给碰进去,用手摸了又摸,真正平了,然后jiāo给孩子说:“今天不要穿了。”拿这件事情来看,杨耿光先生又没有来,他的女儿只拿一封信来,而陶先生对着孩子是这样的爱护!这样存爱心的校长,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好的热心的教育家。不但不奖励他,而生生地迫死他。

  有一天,我同陶先生看见他们音乐班里有个小学生叫陈贻新,弹琴、唱歌都非常好,就是头上没有头发,是个光亮的秃子。我对陶先生说:“我们要解除民众的痛苦,说是容易,做则很不容易。看陈贻新没有头发,觉着多么痛苦。若真能帮助他长出头发来,那可是真的帮了他的忙。”后来看见huáng次咸先生说,在荣昌有个朋友是由法国学医回来的,能治头上没有头发的病,就托huáng先生去问,可不可以给治一治?那位先生回信说:“既是陶先生的学生,我愿意捐药和工夫,只要有人捐路费和住的地方,那就可以。”我说:“为了陶先生的学生,我愿意负责来回的路费。”huáng次咸先生说:“为了陶先生的学生,我愿意捐宿食费。”果然把医生请了来。小学生吃了药,两个星期没起chuáng,肉都是肿的,吃了多少药呢?只有半个大米粒那样的大。经过两个月的治疗,乌黑的头发长得满满的,半年以后,那头发长得好极了。陶先生说:“这个光亮的秃学生长出好头发,比我自己是个秃子长出头发来还要高兴呢。”由此可以看出陶行知先生真是爱人如己,谁想这样被人敬爱的陶行知先生会被蒋介石迫死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49/5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