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31)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玉祥

  第40章 兵死了用两块破席头埋葬

  我从重庆出发,到贵阳去督练第九十九军。经过四川省的綦江县,我看一位韩旅长带的队伍在半山坡上正在看单人教练。

  在午前九点左右的时候,太阳光晒得很好,忽然间看见两个叫花子抬着一个木杠子,那是用两条破席头捆着的一个死人。抬死人的走得很快,但走到距我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忽然像走错路一样,马上转弯向右边去了。

  我说:“站住!放下!”问他们抬的是什么人?他们说是一位新兵死了,排长叫他们抬出来埋葬的。我问给了他们多少钱?他们说:“每人五角五。”问排长在哪里?他们说:“排长和团副正在上船,还有三十多个病人,有几个快要死了,也刚刚弄上船去。”

  我叫位姓陈的副官快去把排长找回来,同时又找了县长、绅商及教育界的人们来。我问他们这个兵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是由贵阳来的,又问团副和排长他们把兵送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说把兵送到宜昌去。我问这个排长:“你们一个兵,死了给多少烧埋费呢?”他说:“十五元。”我问他:“你给叫花子一元钱,其余的做什么用?”这时排长说:“错了。”我对县长说:“可以不可以替这个故兵买一个棺材?”他说:“可以的。”这才重新把故兵装在棺材里掘好了坑,大家致祭之后把这个故兵埋葬了。

  埋葬以后,我对各界的人们说:“死的青年是为抗战来的,还没有和日本鬼子打仗,在半路上就死去,这完全都是带兵的没有招呼好。今天我遇上这个事,我算做了兵的大孝子,县长做了二孝子。顶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叫花子抬着故兵一直对着我来,否则我也就遇不见他了。”我想,也许是这个故兵的英魂使着他们到我这里来的。我希望綦江县各界的人民组织一个救济过境新兵委员会,替他们解决一切医药问题,或者其他的困难。我问綦江的绅士可以不可以?他们都说可以,而且他们都很愿意做,事后我把这件事情给蒋介石打个电报,请他通令各军注意,并且派人特别调查这个事情。

  到了贵阳督练第九十九军。名称是第九十九军,实在只有一师人,而且这一军能到操的只有二百多人,也不知道蒋介石是吓日本人还是欺骗他自己。军长叫傅仲芳,他说他有一百多处勤务,出操不能有多少人出来。我对傅说:“云南若有事,你这队伍一定要开动,广西有事,你这队伍也会开动的,你应当用全力为作战才对。不然的话,哪一天要调动你这队伍作战,一定要吃大亏的。”我在大操场里教他们唱歌和几本问答书,处处都看出来非常的懈怠。也是过了不久,云南紧急,九十九军也调到云南作战,一见敌人都垮完了。傅仲芳撤差之后,过了好久,在中央训练团当大队长。我见着他,真是可惜得很,带着军队,不注重训练,不讲带兵规则,眼看着在那里等着失败,奇怪不奇怪!

  从贵阳回到重庆,到宜昌,一面督练十八军的军队,一面奉令检阅宜昌的要塞。先提要塞,要塞是位姓蔡的叫蔡继伦负责任。修了很多小pào台,每个pào台存了三尺多深的水,pào放上去,看不见敌人,总而言之,完全不合用。蒋介石也派人来考察这项工程,听说有人给告发了。蔡继伦本是一位极不实在的人,他做过多少小事,不是诳骗,就是欺诈,这一回被人查实了,先下了监,后来查出他赚了很多的款子,被枪决了。本来这个人不能用的,不知道他买通了谁,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第十八军在宜昌的南岸深山中,我看过他们许多次战斗演练,比较三十六军和九十九军稍好一点。顶大的毛病是不注重jīng神教育,不注重战斗she击。此外还有个毛病,官长说的话,士兵听不懂,因为很多官长都是长江以南的口音,士兵则是长江以北各省的,官兵说的话,彼此不懂。平时还可,战时怎么办呢?只有失败。

  第41章 办中央训练团最糟糕

  说到中央训练团,第一期是办在重庆之南的南温泉,第二期是在重庆复兴关的山顶上。后来在复兴关下边,盖了很大的房子,以后多少期,都在这新房子里。

  第一期毕业是一个月的期限,毕业的时候召集了一个谈话会,是丁维汾主席,我也在场。先是一位安徽省党部的委员站起来问:

  “我们从安徽来,是从敌人枪林弹雨里跑过来的,我们以为应学些打游击、指挥军队的办法,回去好同日本人作战。哪晓得到这里竟学立正、稍息,只说立正要六十度,把我们弄得腰疼腿酸。你们这些常务委员管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弄的?我们一点都不明白,国家都快完了,你们这些常务委员是不是都睡觉了?”

  问得主席没有话答,丁维汾只是笑而不言。又一位山东省党部委员站起来问:

  “讲新生活的教官一上台就说:‘我向来都不知道新生活是什么东西?偏偏地叫我来讲,我讲什么呢?’我们走几千里路到这里来,冒了多少次的危险,费了多久的时间,到这里来受一个月的训练,就受这种训练吗?这样子不是中华民国倒霉了吗?你们若不能办,不办不是好吗?”

  又一位江苏省党部的委员说:

  “主席,你们看,到谈话会的人有多少?在那住室里,至少有一半没有来参加,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来吗?因为跟着党里的人来,青年团的就不愿意,若跟着团里的人来,党里的人又不愿意。人家现在公开地说:‘gān脆我们就不去,不论党和团,我们都不参加。’这是实在的情形,你们当主席,当常务委员,你们到底负责任不负责任?你们办事办得这样,什么事情不办坏了!”

  又一位江西省党部委员站起来说:

  “在讲堂上讲功课,一位教官说 :‘国民党太腐化了,并且是太无能了,我们要组织青年团,把国民党打倒,我们来代替他们。’主席,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是跟孙中山先生革命的人,我们是国民党的党员,能怪我们吗?我们在讲堂上把教官打了,你们知道吗?你们既然办训练团,应当不应当要个妥当计划呀?你们不是把党弄着玩,把国家弄着玩吗?”

  主席旁边坐的三个人,一个是陈立夫,一个是张厉生,一个是朱家骅。丁维汾除了笑以外,什么也不说。还是朱家骅当每一个人骂完了,他站起来说:“别骂了,同志,骂的够瞧的了,下次我们一定改了。”他们三个人脸比红布还红。还有许多省党部委员顿着脚,捶着胸,骂着说,“你们都是饭桶,为什么把事情办得这样坏?”朱家骅又站起来说:“我也知道太坏了,请你们留点脸吧!”

  这次的谈话会,就这样闹了两个钟头才算散会。过小河的时候,我同丁维汾坐一个小木船,我问丁维汾:“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把我找了来?”丁维汾说;“他们找错了人,他们不愿意你知道这些事,也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丁又说:“糟糕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糟得这么厉害,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们说了,人家也不听。”丁说完了这话,一连长叹了两声,再也不说了。这就是蒋介石花了几百万万办的中央训练团,中央训练团的jīng神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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