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14)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玉祥

  这是一九三六年一月四日,福建省政府委派了赵修晋办理这个事。这样的宝贝矿藏让给日本人,多少人都责备姓赵的。赵说:“这是蒋介石的命令,蒋叫这样办,谁敢不办呢?”我把这件事,对蒋说:“日本人这样地侵害我们,要亡我们的国家,为什么还给日本人这样jiāo往呢?”蒋说,他要细细地查 一查。

  就在这个时候,我得到一部草稿,是日本人在中国的各总领事在上海会议的记录。每一个总领事都有报告,报告完了都有一个意见书,内中福建总领事的意见说:“福建主席陈仪千万不要换,因为陈仪服从日本人的命令,比日本人派个主席还服从。”我问蒋介石:“你看见这一条没有?”蒋说:“这是日本人的离间。”后来我就把这本书印出来,起个名字叫《日本人一部分的秘密》。里边还有一条很有关系日本在山东总领事的报告说,山东人最老实,只要把孔夫子抓住,什么都好办,若抓不住孔夫子,山东人抵抗力很qiáng。最好在日本多盖些孔庙,请些个山东坏绅士到日本来,庆贺孔庙。那些人们一定愿意来,从此就可以同山东的坏绅士来往。广东的总领事说:“广东人抗日的心很热。”湖南的总领事说:“湖南人骨头最硬。”四川总领事报告说:“四川人和湖南人差不多,一样的都不好惹。”我把这本书一条一条地对蒋说,他好像有点半信半疑。在抗战八年中,山东、湖南、广东、四川,这些地方的人民的确表现了他们的特点出来。

  二月二十号,蒋介石为了镇压群众抗日运动,发布了维持治安紧急治罪法。明白地说:军警可以有枪杀抗日群众,逮捕救国分子,解散救亡团体,封闭救亡言论机关的特权。蒋介石、何应钦、王世杰分别发电对平津当局说,学生运动是共党暗中操纵,要赶紧镇压。于是派大批密探到各学校调查,分头逮捕,先后共逮捕了一百零九个人。同时日本鬼子也电令北平的日本机关帮助中国调查学生运动。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我对蒋说:“就是这样办法,一定有许多朋友要离开你。”蒋说:“要抗日必要先这样办,你千万不要着急,我一定有个办法。”

  蒋介石刻刻不忘的是打两广。他说:一个国家必须有纲纪,要有纲纪各省不能不服从中央。他所说的话,明着暗着都是说,先打广东,后打广西。谁能帮他这个忙,谁就是他的好朋友。我对蒋说:“这是最不祥的话,你自己拿刀枪砍你自己的手和你自己的足,你还和敌人打什么仗,一个普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你为什么看不清这一点呢?”又有一天在庐山牯岭,蒋问我对于两广有什么意见?我对蒋说:“我在兵舰上走了一天多,我就想什么话是你最不喜欢听的,我今天来对你说。”蒋说:“请您说吧!”我说:“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脸打肿了,在外面装个胖子好不?”蒋说:“不好。”我说:“一家人外面有十个土匪在外面打门,进了大门,又进了二门,这一家弟兄三个还要自己杀自己,他们互相砍杀,对不对?”我又对蒋说:“你是不是觉得两广这些将领都是你的帮手,你要把你的帮手和臂膀打完才去对付仇敌。”蒋说:“这话很好,一定不打内仗。”第二天午前十点钟蒋介石同李烈钧先生来看我。蒋说,他要上飞机到广东去,问我还有什么话说。我想昨天谈话的时候,李烈钧先生未在场,蒋介石会不认账的。我又趁着李烈钧先生在这里,把昨天向蒋介石说的话从头说了一遍, 并且还说:“你若说我说得不对,可以当面驳倒我,设若我说得对了,我希望你毫不迟疑地马上停止一切打内战的准备。”李烈钧不知不觉地就在那里鼓起掌来。蒋介石说:“我一定照着你说的话去办,决不会迟疑的。”就这样李烈钧先生送蒋去飞机场。这一次的结果还算好,因为有居正、程潜两个人亲自到广西一趟,得到了和平的解决。

  第18章 把救国会七君子下狱

  先是一九三六年七月十五日沈钧儒、章乃器、陶行知、邹韬奋发表了“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这篇文章,真是震动了全国各界人们的心。大家都希望按照他们这篇文章去做,并且希望马上就实行。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那一天,上海救国会领袖沈钧儒等七人都被捕下监了。那几天也正是驻华北的日本军队大演习。十月二十六日,就有红军的将领致书与蒋介石及西北的各将领说:“国势垂危,不容再有萁豆之争。”他们希望蒋介石悬崖勒马。那是因为蒋介石十月二十二日由南京飞到陕西,二十九日蒋介石对记者发表谈话:“共产党不以民族利益为本位,不论其标榜什么,政府决贯彻一向方针。”也因为西北军、东北军将士多倾向抗日,蒋介石就调蒋鼎文带着中央军入了陕西,为的是监视张学良和杨虎城的行动。

  这年十二月四日,蒋介石到西安。蒋对张学良、杨虎城说:“无论怎样,此时须讨伐共产党,如果反对这个命令,中央一定给一个严重的处置。”这是蒋介石知道张学良和杨虎城不愿意打内仗而愿意对日本人作战,蒋介石才给他讲这种话。 到了十日那天,蒋介石在西安的省党部向着西北军和东北军的将领们说话:“我们最近的敌人是共产党,日本人离我们远得很,如果远近不分,便是前后倒置,那就不算革命。”他说完了,一点好的印象都没有,一散会,许多军官大骂蒋介石。也因为九日的午前西安市的学生举行“一二·九”周年纪念游行,蒋介石下命令叫军警开枪镇压,就因为这样大多数的人们都说:“日本侵占我们的土地,杀了我们的同胞,又在华北大演习,蒋介石说:‘离我们远可以不闻不问。’像七君子这一类的人们变成了救国有罪,一意地发动打内仗,这不是疯了吗?这简直地变成了神经病人。”不论文的武的,不论老的少的都在这里像大祸临头一样,彼此相问:这可怎么好? 这是当时社会的实在情形。我为了七君子的事,写信给蒋介石请他赶快放出来。蒋去西安,我给蒋打电报,再三再四地对蒋说:“非赶紧放出七君子不可。”蒋叫陈布雷见我说:“不久一定会放出来。”我对陈布雷说:“这不是久不久的事,全国人都说‘救国有罪’,这还得了?万不可再迟,应当快快地放出来,才对呢!”陈布雷说,他马上见蒋去说。

  一九三六年,有一次,有美国美以美会一位会督,中国名字叫huáng安素的对我说,他预备举办一个茶会,全是美国传教的人们和教书的人们,希望我对他们讲一段话。我问他要我讲什么话,他说什么都好,若能仅谈宗教,不谈政治就更好。我说:“若不谈政治我就对不住你,我一句话也不讲。”huáng说:“什么缘故?”我说:“自九·一八以后,日本鬼子占了我们东北四省,又把huáng河以北,搅得乱七八糟。你看我是个中国人, 我更是革命的军人,我若不谈救国救民的事,就不必说我是一个基督徒,那真的连个人也不算。我是那样的人,你找我讲话有什么用处呢?”他踌躇了半会说:“好,你喜欢讲什么就讲什么!”我记得那天不冷也不热,huáng会督请了二百多位客, 预备了很多的茶点。我说的话是申包胥哭秦廷。“在两千多年前,楚国的伍子胥,到吴国接了兵来,要替父兄报仇。申包胥对伍子胥说:‘你若把楚国打败了,我一定要把楚国复兴起来。’当吴国的兵把楚国战胜之后,伍子胥把平王的尸首,从地下挖出来,用铁鞭打了。申包胥跑到秦国求救,秦哀公叫申包胥先住在馆骥里休息几天再说,申包胥站在秦哀公门口说:‘楚国人民已如倒悬,亟待救援,我在馆骥怎么住得下去呢?’申包胥就在宫门口哭了七天七夜,一口水没喝,眼泪哭gān了,流出一滴一滴的血。哀公受了感动,答应马上出兵, 还赋了一首诗《无衣诗》。”我说到这里,又说日本占东北的事,又说到美国向来主张公道,全世界的人民把美国人看得很高。若是日本欺rǔ中国,美国袖手旁观,恐怕中国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看你们了。所以你们是主张真理的、正义的,你们应一面救我们中国,一面救你们摇摇欲坠的人格。最后我也落了泪。会散了,美国朋友都来同我握手说:“我们美国实在应该帮中国,不应该看着日本欺负中国人。”我看huáng安素先生翻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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