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89)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昇

  然而,刘縯死了。随之,刘秀对这句谶语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说不定,这事果真是上天的旨意。因为在他的天子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并非刘玄,反而正是他的老哥刘縯。而如今,刘縯一死,他最大的障碍也顺利铲除。可是,就算日后他真能成为天子,但却首先要以他老哥刘縯作为牺牲,值得吗?所以,当他在父城预感到刘縯的死亡之时,掩面恸哭,邓晨劝他,他对邓晨道:你不懂的,你不懂的。他这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心事,邓晨当然不懂。

  刘縯死时,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时蔡少公说出这句谶语的时候,刘縯和邓晨都在场,邓晨已经信了,刘縯是否也同样信了?如果刘縯相信他的弟弟刘秀将为天子,则刘縯的自杀越发显得悲凉,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刘秀的障碍,他之所以痛快赴死,正是为了给弟弟刘秀让出道路,而他也获得了解脱,因为天子之位永远只有一个,如果他也想要,刘秀也想要,结果就只能是兄弟相残,而那是他最不忍见到的人间悲剧!

  而如此说来,李轶和朱鲔又何罪之有,他们并没有杀死刘縯,是刘縯自己放弃了生命,或者说,真正杀死刘縯的凶手,竟然就是他刘秀。

  人心从未如此光明,人心也从未如此黑暗。

  对刘秀来说,倘若生无意义,死则更无意义。倘若活着可耻,死则更加可耻。无论是生是死,他都将背负沉重的罪孽。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两罪相权择其轻,在罪孽中坚qiáng地活下去。他只有活着,才能用余生来给自己赎罪。毕竟,刘縯的血不能白流,他的屈rǔ也不能白受。

  枣桃梨——早逃离!

  是的,他将逃离。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将在什么地方,但他将不惮漂泊流làng。未来的命运,模样隐藏于暗光,虽然道路暂时还无法看清,但他毕竟已经知道了方向。

  他将活下去,在他死之前。

  编后记

  本文是曹昇继《流血的仕途》后第二部作品,继李斯与秦帝国之后,曹昇再次纵横西汉末年、王莽新朝这一段历史的荒野。

  语言风格上,也仍然延续了曹昇一贯的特色,经典史籍、名家名言,信手拈来,往来古今,其思索任我驰骋,其深度,其力度,同类文中罕见。虽不符合传统文学的文字要求,却不失为一种文风的先锋探索,融历史典籍、名家诗词、民俗谚语、幽默短信、世说新语、网游语言、新新人类于一体,且试举几例说明:

  〖刘秀一笑,道:“冷静,冷静,这才刚刚开始呢,好事还在后头。等生意更红火起来,咱们再成立一支驴车队,把咱们的驴车队都送上市场,简称上市。你说,那得多美气啊。”

  王莽决定宣战,治理国家,不是请客吃饭,更不能有妇人之仁,正如树枝必须修剪,然后才能茁壮,稗子必须连根铲除,禾苗才能健康,森林必须隔三差五来场小火,然后才能避免大火,道法自然,大乱才能大治。王莽爱民如子,但他连亲子都忍心杀,何况是养子?他将因真理之名,因爱之名,来一场大扫除、大肃清,杀光这些叛逆的流民,绝不能让他们阻挡帝国前进的车轮。

  刘稷杀罢汪九,再杀其余宾客,还剑入鞘,四顾茫然,总感觉意犹未尽,于是以衣蘸血,胡诌了一个名字,题壁曰:“杀人者武松是也。”

  的确,和赤眉相比,刘縯更具有英雄气质,用今天的话来说,刘縯比赤眉更有卖点,更有卖相。

  ……〗

  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说,天马行空的想象,令人惊心动魄的文字,犀利的文风,深邃的哲学思辨,无厘头的搞笑,使本文读起来酣畅淋漓,读后却引人深思。

  下卷

  第一章 飞龙在天

  【No.1 出洛阳记】

  这段祷词写在下面:

  “我们在天上的父,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汉更始元年(公元二十三年)十月,洛阳。刘秀的处境相当不妙,他的债无法免去,他遇见的试探无处不在,而又有谁能救他脱离凶恶?

  刘秀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祈祷而已。

  洛阳城中,血光正在酝酿,朱鲔等人已经为他伏下刀枪。这不仅是他的预感,更有刘赐的提醒为证。倘若他只想保命,事情倒也简单,大不了改换姓名,亡命他乡,万人海中一身藏,从此山林中多了一位萧索的隐士,又或者村庄里多了一位卑微的农夫,而世间不再有刘秀刘文叔。然而,像这样一躲,他虽然能活下去,却无异于已经死了,他的仇恨、雄心,包括与yīn丽华的婚姻,随着这一躲,将从此无声饮恨,化为无人过问的小径,荒草长满,抱憾残生。

  因此,他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要最大限度地活下去。他的确要远离洛阳,躲离朱鲔等人的魔掌,但绝不能以逃亡的方式,而必须以汉朝官员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离开,外放到一个天高皇帝远、可以积攒实力的地方。

  而就汉朝更始政府而言,尽管王莽的新朝已经覆灭,但天下并不太平,全国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州郡并未正式纳入帝国的版图,因此也就需要大量的外放官员,前往这些州郡进行安抚招降。

  更始政府中的当权派——出身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那些高级将领们,没有人愿意外放,他们明白,很快就要大赏功臣,瓜分胜利果实,在此关键时刻,他们都争着要留在皇帝刘玄身边,盯紧自己该得的那份封赏。因此,安抚州郡的任务,很自然地便落在了一批低级官吏的头上。

  在众多尚未归顺朝廷的州郡之中,河北地区是一个例外。所谓河北,在当时泛指huáng河以北,地域涵盖今之河南、河北、山西等地。其余州郡,即使派一个不得力的低级官吏去,也可以传檄而定。然而在河北,局面却远非如此轻易。

  河北地区乃战国时代的燕赵故地,自古便多慷慨悲歌之士,民风qiáng悍,野心家众多,而此时的河北,更是流民武装滋盛。城头子路、刁子都众十余万人,流窜huáng河、济水之间;铜马众达数十万,流窜于清阳;尤来、五幡流窜于山阳、she犬;再加上各郡县豪杰的半割据武装,要想彻底安定河北,难度可想而知。而这也就决定了,朝廷派往河北的人选,不仅级别要够高,而且必须才gān非凡。

  在绿林军和南阳豪杰之中,无人愿意接过河北这只烫手山芋。皇帝刘玄也想趁机培植自己的势力,打算派一名刘氏子弟前往,问计于大司徒刘赐。刘赐有意成全刘秀,于是答道:“刘氏子弟,只有刘秀可用。”

  刘玄再问大司马朱鲔:“寡人欲遣刘秀前往河北,大司马意下如何?”朱鲔一票否决,道:“刘秀一到河北,必然谋反。”刘玄闻言,心中狐疑不安,再不提起这茬儿。

  初,刘秀听说刘玄有意派遣自己前往河北,暗中大喜,河北正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外放之地,地域广袤,人口众多,一旦能收归己有,足以争霸天下。然而,朝廷任命却久久不下,刘秀不免忐忑不安,向刘赐一打听,乃知朱鲔从中作梗,心中大恨。刘赐安慰刘秀道:“为今之计,当求告左丞相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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