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52)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昇

  众人屏息而听,数千双耳朵,呼唤着新科皇帝的天音。而刘玄依然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刘玄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不安,满身大汗,乃至于热泪盈眶起来。众人见刘玄未语泪先流,无不赞叹他情感的细腻和丰富。刘玄放下手来,牵袖擦泪,心中却暗骂晦气:沙子chuī入眼睛,真他妈的难受。

  眼看冷场还将无限期持续下去,朱鲔不得不出面打断,提前进入下一项议程,宣诏大赦天下,建元为更始元年,又拜置诸将,以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其余首领,皆为九卿、将军不等。

  宣诏完毕,朱鲔扫视坛下,按剑道:“今君臣名分既定,此后一切决于天子,诸公但奉诏而行。有敢犯上作乱者,天下共击之。”

  这段话,分明是说给刘縯听的。

  再说刘縯,在整个典礼过程中,他虽然一直保持着平静,但其内心深处,却是翻江倒海,苦涩自知。

  兴复汉室,乃是刘縯的毕生之志,而现在,在汉朝失去天下十五年之后,在中国的土地上,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位刘姓的皇帝,这于刘縯,本该是大快慰之事,然而,他却分明不平起来。

  人生恨事,莫过于女朋友结了婚,新郎却不是自己。刘縯这时的感觉,与此好有一比,但却更要qiáng烈百十倍。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即使暂时成不了新郎,未必意味着以后打一辈子光棍,毕竟天下女人多的是。但皇帝就不同了,皇帝只有一个,过了这个村,没有这家店。而且,在刘縯的身后,站着众多的追随者,此番皇位旁落,并非他刘縯一个人的失败,而是他连累着大家一起失败。

  刘縯万万不曾想到,绿林军对他的背叛和抛弃,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距离他舂陵起兵,刚过了四个月;距离他指挥汉军取得沘水大捷,刚过了一个月;距离他大败严尤,更是仅仅过了十五天而已。

  绿林军曾经支持刘縯取得一场又一场胜利,而现在,却又背后一刀,让刘縯失去了一个到手的帝国。在新的更始朝廷中,绿林军首领们几乎瓜分了所有的权力:两位上公,给了王匡和王凤;三公之位,绿林军首领也占据两席——朱鲔为大司马,相当于太尉;陈牧为大司空,相当于御史大夫。

  刘縯和他的追随者们,则受到了公然的冷落和抢劫。刘良号为国三老,相当于太师,官位最尊,但终究只是虚职,无实权可言。刘縯任大司徒,相当于丞相,但其位逊于两位上公,即使在三公里面,刘縯也要屈居于朱鲔的大司马之下。至于南阳豪杰和刘氏宗室,所授官职和他们的期望值相比,也都相差甚远,譬如刘秀,只得了一个太常偏将军之位,几乎连安慰奖都算不上。

  在刘縯攻打宛城之时,其部下也曾劝进,怂恿刘縯尽早称帝,免得夜长梦多。刘縯犹豫着,不肯答应,他希望的是实至名归、水到渠成。所谓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何必猴急于一时,好像咱们家八辈子没当过皇帝似的。随着局势发展,等汉军得天下已成定局,再考虑称帝不迟,而且,即使到了那时,咱也照样不急,一定得你们三番劝进、苦苦哀求,而我呢,则三次谦让,最后被迫无奈,这才勉为其难地登上天子之位。如此过程,才够仁德,才够完美。

  刘縯这一犹豫,最终反倒便宜了刘玄,怎不叫他懊恼后悔!典礼结束的当天,刘縯便带着沮丧和耻rǔ,率众返回宛城前线,一刻也不肯多留。一路上,众人各想心思,前途显得格外漫长。

  刘秀和刘縯并辔而行,问刘縯道:“事将奈何?”

  刘縯苦笑着看了刘秀一眼,道:“今志在天下,王莽未灭,不论其他。”

  刘秀明白长兄的意思,先攘外,再安内。眼下,推翻王莽是主要矛盾,争夺皇位则是次要矛盾。刘秀陪刘縯再走一段,见刘縯依旧愁眉不展,于是劝慰道:“昔日项羽以霸王号令天下,而高帝忍rǔ受巴蜀、汉中之封,远离中原,自全于祸福之外,遵养以待时。及三秦怨、三齐反,乃挥师东向,终灭项羽,据有天下。今刘玄虽已称帝,必不久长,不如姑且听之,待其自败可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且忍耐啊年轻人,隐藏你所有的不满,待日后慢慢清算。刘縯眉头渐渐舒展,后来竟有了笑容,问刘秀道:“你怎么知道刘玄必不久长?”

  刘秀笑道:“刘玄称帝,却筑坛于浮沙之上。此乃根不稳,基不固,随时可能倾覆,焉得久长?”

  刘縯听罢,仰天长笑,连声叫好。

  【No.6 邓氏双璧】

  刘玄即位,称更始皇帝,一切方略暂时照旧,刘縯依然主攻宛城,其余将军则继续四处攻城略地,扩张地盘。

  新任大司空陈牧,领平林军前攻新野,屡战不能克,反而损兵折将。陈牧颜面无光,便打算换座城池再碰碰运气,正率军撤离,新野宰潘叔登上城楼,大呼道:“司空留步。”

  陈牧大窘,好你个潘叔,赢就赢了,还要再说风凉话。于是并不理会,继续前行。

  潘叔再度大呼:“司空留步,潘某愿意举城投降。”

  陈牧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别逗了,天底下哪儿有这等美事?只听说过战败而降者,从未听过有战胜而降者,一定有诈,莫非想诳我入城?陈牧回马答道:“既然投降,何不出城而来?”

  潘叔道:“潘某只降司徒刘伯升。刘伯升一到,潘某即刻大开城门。”

  陈牧的三公之位,岂是平白得来的,当初舍刘縯而立刘玄,他是最主要的谋划者之一,从此便和刘縯结下了深仇大怨。要他去求助刘縯,向刘縯低头,何其难矣!然而,新野乃是南阳境内仅次于宛城的战略重镇,非尽早拿下不可。陈牧无奈何,只得命骑兵前往宛城,央刘縯前来招降。

  刘縯闻讯,也不推辞,即刻起程,刘秀、邓晨随行。来到新野城下,潘叔登城而见,彼此对望,皆是故人,只需相视一笑,不必过多言语。潘叔大开城门,刘縯率军而入,一个照面之间,新野便纳入了汉军囊中。

  情况很明显,刘玄虽然已经称帝,但刘縯的威望并未因此而降低,人们还是不买刘玄的账,只认刘縯的脸。潘叔只降刘縯,不降刘玄,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力挺刘縯。只是这样的力挺,固然更增加了刘縯的威望,却也让刘玄等人对刘縯越发忌惮。

  邓晨重返故乡,感慨万千。当初他投奔刘縯时,族人都不肯跟从,如今他以胜利者的身份回归,虽不能算是衣锦还乡,至少也不至于无颜见家乡父老。然而,邓氏宗族依然忽视着邓晨,他们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宗族的两个少年——邓禹和邓奉的身上。

  上天造物之时,往往只对极少数人格外用心。邓禹和邓奉,公认天才,又都是绝美的少年,可谓内外兼修,且不说邓氏宗族为此二子而骄傲,即便是新野的少女,也自觉比别处的女儿幸福。

  以邓氏宗族的实力,更始政府自然有心拉拢,数度遣使者入邓府,邀邓禹出仕,皆被邓禹称病谢绝。刘秀仗着和邓禹在太学同学多年,也登门相邀,邓禹对待刘秀,比对待使者更为无礼,索性连门都不让刘秀进,命仆人传话道:“你的大江呢?你的沧海呢?”刘秀无奈,只得怏怏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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