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昇【完结】(110)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昇

  就算汉成帝复活,现在也不可能再当皇帝,只能靠边站,很多人会这么想,但嘴上绝不会说。刘秀却说了,而且说得赤luǒluǒ。《韩非子》曰:“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刘秀不过和韩非一样,道出了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而已。

  换一个人,肯定顺嘴就说,如果汉成帝复活,那当然还是他坐天下啦。明知道汉成帝不会真爬出坟墓来跟你抢天下,白送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然而刘秀偏不,他就是要挑明了说,更重要的是,他敢于挑明了说。

  在传统伦理道德的重压之下,只有qiáng权者,才敢于戳穿蒙在现实脸上的虚伪面纱,说出刺耳的真话,而不必顾忌卫道士的看法。

  此时的刘秀,已经是qiáng权者!

  杜威惊骇于刘秀的回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再qiáng调王郎真是刘子舆,只会更加自取其rǔ,不如直接摊牌提条件,于是道:“封王则降。”

  刘秀一口回绝:“不可能。”

  杜威退让一步,道:“封万户侯亦可。”

  刘秀冷笑道:“王郎如果投降,我可以饶他不死,仅此而已。”

  杜威听出来了,这就是刘秀的底牌,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继续谈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杜威怒而起身,道:“邯郸虽鄙,并力固守,尚旷日月,终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说完拂袖而去。刘秀也不挽留,任随他去。

  杜威回城,王郎问谈得如何,杜威以实相告。王郎见谈判破裂,不免埋怨杜威道:“能活命也是好的啊,你又何必把话说绝?”杜威苦笑道:“陛下也太天真了,你还真以为投降就能活命?刘秀根本就没打算放我们一条生路。咱们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既然如此,不如战死。”

  刘秀拒绝了邯郸问题的和平解决,于是加紧攻城,连攻二十多天,到了五月月初,城中终于有人坚持不住,开始卖主求荣。在王郎朝廷中担任少傅的李立,主动向刘秀投诚,偷开城门,迎入汉军。

  汉军如cháo水拥入,邯郸瞬即告破。王郎率三公连夜逃亡,王霸领兵急追,悉数斩首,尽得其玺绶。

  可怜王郎,过了半年皇帝的gān瘾,土地没占多少,后宫没纳几个,便就此身首异处,一命呜呼,连个谥号也没有。

  刘秀进驻邯郸,尽收王郎档案,其中仅刘秀部下吏人写给王郎的文书,便达数千章之多。有的是向王郎打招呼,为自己预留后路;有的则向王郎出卖情报,泄露军机以献媚,有的更是直接请求投降……诸多丑态,不一而足。

  严格来说,这些人都是叛徒内jian!青简黑墨,可谓铁证,文书无不有名有姓,一抓一个准。看来,一场大清算已是在所难免。刘秀却大会诸将,当着众人之面,将数千文书一把火烧光,道:“令反侧子自安。”

  这一招既往不咎,后世孟德公也曾效仿。当年官渡之战,孟德公以弱胜qiáng,大破袁绍,同样缴获部下和袁绍暗通款曲的文书无数。孟德公的处理方法和刘秀一样,也是难言之隐,一烧了之。不同的是,烧完之后,刘秀安抚部下的话,恩威并重,而孟德公安抚部下的话,则显得更为有人情味:“当袁绍之qiáng,孤犹不能自保,而况众人乎!”

  道理就是这样:做群众的,眼睛必须时刻雪亮;做领导的,眼睛则不妨偶尔昏花。

  王郎已死,巨鹿守将王饶自杀以殉,巨鹿不战而降。至此,河北全境光复。然而刘秀却深知,这种所谓的光复,只是在名义之上,距离真正平定河北,道路依然无比漫长。

  第六章 铜马皇帝

  【No.1 萧王】

  歼灭王郎之后,刘秀接下来必须面对的,便是肆nüè于河北地区的流民武装。

  说到流民武装,譬如青州、徐州的赤眉军,荆州的绿林军,都是一家独大,别无分号。河北的流民武装与此不同,共有十几股之多,各占各的地盘,各抢各的钱粮,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这些流民武装的名号如下:

  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

  以上的流民武装,每一支单拎出来,规模都远不如赤眉军和绿林军,但全部加起来,却多达数百万之众。

  昆阳之战,王邑所率部队,也不过才五十余万人而已。

  然而,更让刘秀苦恼的,却并非这些流民武装,而是友军谢躬。

  按照道理,谢躬受朝廷派遣,来河北协助刘秀讨伐王郎,如今王郎已灭,谢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长安jiāo差去了。然而,攻破邯郸之后,谢躬当仁不让,和刘秀并肩入城,根本不提回长安的话。

  谢躬身为尚书令,乃是中央的官,却死赖在河北不走,明显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朝廷早已授意谢躬,令其继续监视和掣肘刘秀,防止刘秀坐大。

  刘秀官居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谢躬官居尚书令,天子近臣。两人职位相当,谁都不可能听命于对方。而朝廷的如意算盘,就是要让两人彼此牵制,因此也迟迟不肯表态,到底谁才是河北的最高长官。于是,战后的河北,便出现了这样一副荒诞的情景:刘秀和谢躬将邯郸一分为二,划城而治,两套班子各自为政,谁也不肯服谁。

  很显然,这样的局面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不是谢躬杀刘秀,就是刘秀杀谢躬。

  要杀谢躬,刘秀有足够的理由。扫平王郎,几乎全是他的功劳,谢躬寸功未立,仅仅仗着有朝廷在背后撑腰,便硬生生地抢走一半的胜利果实,刘秀岂能甘心!另一方面,刘秀如果要肃清流民武装,有谢躬在身后居心叵测地盯着,他又哪里敢放开手脚?

  不杀谢躬,刘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杀谢躬,就意味着要与朝廷正式翻脸,以刘秀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到翻脸的时机。

  既不能杀,刘秀便只有和谢躬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甚至不惜多次向谢躬主动释放善意。谢躬的部将目无军纪,抢劫掳掠,刘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视默许。谢躬勤于职事,刘秀时常送礼慰安,叮嘱其保重身体,又公然称赞谢躬:“谢尚书治郡有方,真能吏也。”谢躬听了,心中也是暗自得意,他又哪里会想到,刘秀对他的赞语,其实另有弦外之音:治郡你可以,打仗你不行。

  谢躬何尝不想杀害刘秀,无奈畏于刘秀兵力qiáng大,一直不敢动手。谢躬也深知一山不容二虎,他既然不敢杀刘秀,自然担心刘秀反过来要杀他,然而在刘秀连续的糖衣pào弹之下,谢躬也不免中招,渐渐放松警惕,开始麻痹大意。

  再说更始朝廷这边,此时再也无法忽视刘秀qiáng悍的存在,适时遣侍御史huáng党前来河北,拜刘秀为萧王,封地萧县。

  刘秀跟随叔父刘良,曾在萧县生活了七年时光,从九岁长到十六岁。说起来,萧县也算是刘秀的第二故乡。

  男儿背井抛家,四方闯dàng,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衣锦还乡。朝廷封刘秀为萧王,让刘秀荣归故里,堪称特别恩宠,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宣诏完毕,刘秀谢恩,正欲设宴款待使节huáng党,huáng党一扭头,却又掏出第二份诏书。刘秀见状,暗暗苦笑:“我说朝廷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呢,嗬,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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