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_余秋雨【完结】(37)

2019-03-10  作者|标签:余秋雨

  一切善良都好像是传说,一切美丽都面临着杀戮,间离了看,它们毫无力量,但在白天和黑夜的jiāo接处它们却能造成期待。正是期待,成了善良和美丽的生命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只要愿意听,一切都能延续,只要能够延续,一切都能改观。文明的历史,就是这样书写。民间传说的探义,真让人惊叹。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八日,巴格达。夜宿Ra 劝eed 旅馆

  伊朗

  白胡子、黑胡子

  终于离开伊拉克了。

  粗粗一想会觉得伊拉克之行令人失望,原先满怀憧憬的巴比伦遗迹尚且已经被糟践成一个低劣的现代模型,更不必说其他了。但时间一长又觉得不能一概而论。例如昨天晚上我们被一位老人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从小街刁、门进人,顺阶梯往下走,抬头一看,是一个近似中世纪古城堡的昏暗所在,巨大而恐怖,却坐满了人。中间有疯狂的乐队和歌手,唱着凄楚而亢奋的阿拉伯歌曲,四边很多狭小的dòng窟式小间里摆满各个时期的文物供.人选购,中厅也可用餐。

  我高一脚低一脚在角落里探看,过来一个中年男子,用英语对我说:“你应该到楼上去看看。”泪旬顶着他的指点摸到楼梯,又小,又陡,又暗,真有点提心吊胆。楼上更是中世纪,看到很多dòng窟却没有人,灯光全是底楼泛上来的,吓得赶紧下楼,像做梦一般地与同伴一起割烤全羊、喝石榴汁。

  这时我想,在白天单调的大街上,怎么想得到会岔出一条小街,小街里边又隐藏着这么一个令人发休的大空问?

  伊拉克的社会结构也会是这样的吧,各种各样夜间的歌声,地下的通道,隔代的收藏,奇怪的热闹,一定也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潜着,谁也不敢说看透了这个地方。

  今后中国人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有多种可能。日前训倒中国商船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停泊在幼发拉底河河口,我特地到那个河口去了,一个先进的灌溉发电系统,正好是中国建造的,由于战争而朱能付款,几亿美元的债,留几个人守着。有一天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妻在街上拦住了我们的车队,热情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吃饭,他们是被另外一家公司派来‘守债”的。等国际制裁解除之后,对于伊拉克石油资源的竟争,很多中国公司不想袖手旁观。因此,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不少中国人出现在巴格达街头。

  但今大,我们还是为离开而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被封存的手机可以发还,海事卫星可以堂而皇之地开通,也意味着终于可以摆脱天天千百遍映现在眼前的同一个人的相片,摆脱车前车后无数乞讨的小手。只是几位女士有点发愁,因为我们即将进人的伊朗对女人在公共场所遮盖头脸的要求,比伊拉克严格得多,而我们这几位女子,恰恰必须在公共场所抛头露面地工作。

  我们行驶在从巴格达去伊朗的沙漠公路上,心里明白,这里在两伊战争中是激烈的战场。战争已经结束,但戒备依然森严。八年的两伊战争两方面都损失惨重,仅伊拉克,随意看到一个纪念碑就悼念五万烈士,这样的纪念碑全国有几个?全国的总人口又是多少?

  边关到了。两伊的边关之间倒没有什么隔离带,这与我们从约旦到伊拉克的那段路有很大的差别。两国边关都竖起一幅巨大的元首像,作为国家标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的土地。由于都想“寸土必争,, ,因此两幅画像靠得很近,变成了四目相对。

  这个情景很有趣味。一个是白色的大胡子,一个是黑色的小胡子,两人都不笑,光靠眼晴做文章,一动不动地瞪着对方。全世界都看着他们打了很多年架,没想到他们在这里脸贴脸地亲近着。从huáng昏到月夜,这儿不会有其他.人迹,气温又低,只有这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谁吐口热气都呵得着对方。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九日,从伊拉充赴伊胡,夜宿巴赫塔兰Res 目at 或支亏官

  翻开伊朗史

  按照我们的心意.一进伊朗应该直奔首都德黑兰,然后再以德黑兰为基点,一天天向四周辐she。这是想尽量减少住宿地点,因为每次改住一个地方都要把那么多设备行李从车上搬上搬下,真是劳累。按照这一路的治安情况,哪怕把车停在旅馆的车库里,如果不把设备行李卸下,也难免被撬窃。

  昨天,过关耽搁到傍晚,按当地人的说法,从边境到德黑兰行车需要九小时,其中又有大量山路。盘算再三,只能在巴赫塔兰住一夜,今天起一个大早出发,把早餐安排在半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后,肚子确实饿了,见有一个小城就停下吃早餐,这个刁、城叫哈马丹(H 柳adan )。在吃早餐时与当地人闲聊,竟然发现这个偶然撞上的小城,也有一些古迹可看。算算今天赶路的时间还比较宽松,那初顶便看看吧,权当为深人伊朗作一个适应性的准备。这也是被伊拉克的教胡l 吓怕了:毫无准备地一头扎到“巴比伦古城”,沮丧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伊朗总该好一点吧?

  第一个古迹就在城里,一个古城发掘现场,近旁有一个展示厅。我们问了下作人员一些间题,工作人员觉得比较专业,立即请出一位戴眼镜的瘦瘦学者,自我介绍叫瑞吉巴伦(M ,凡Ranjbarall ) ,考古工作者。经他简单一说,我立即严肃起来,难道,我们这次偶尔停留,真的停在那么重要的地方?

  他说,这是五年前才发现的米底(Modea )王国的首都。我想)七这句话就会使,切伊朗史的研究者激动起来。米底是伊朗人建立的第一个王国,这个王国统一了伊朗的各个部落,消灭了残bào的亚述帝国,而白己又在公元前六世纪中期灭亡。对于这个王国,人们了解侧良少,只有在巴比伦发现的“楔形文字”中有一些记载,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也曾提到,但都是间接的。我们只是粗略知道,米底人原是目匕方的游牧民族,向南发展,在一个叫黑克玛塔纳(Hegmataneh )的地方建都。据记载这是一个四方jiāo会的山谷,又有雪山消融的水流可供灌溉。谁能想到,我们今天偶尔踏人的,居然是发现不久的黑克玛塔纳古城!这真不知是什么力量,让我们从伊朗历史的第一页读起了。我环顾四周,果然是一个山谷,不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低头走进发掘工地,这里已经搭起一个大棚,中间有一条铺了木板的过道,过道下面就是二三gān年前米底王国首都的遗址。密集的房舍,刁司、的街道,都设计得十分周致。从大棚出来,再走不远就是米底城门的发掘现场,层层城砖清晰可见,边上还挖掘出一个燎望塔的基座。我问瑞吉巴伦先生,在考古现场,是否发现了这座古城当初湮灭的原因,髻如兵祸、火灾或地震?

  瑞吉巴伦先生说:“没有发现。其实它没有以突然方式湮灭,只是人们一代代在这里居住,经历无数次改朝换代,拆卸、掩埋、填土、重建,完全忘了它以前是什么地方。在挖捆过程中,还发现了以后各个时代的文物,波斯帝国时代的,亚历山大时代的,安息王朝和萨珊王朝时代的,以至伊斯兰时代的都有。直到三四十年前还有人在上面建房,他们哪里知道脚下正是历史学家们苦苦寻找着的黑克玛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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