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青少年版)_张宏杰【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宏杰

  道光二十一年中,相关记载如下:

  正月,车夫一千文。

  三月,车钱六百文。

  闰三月,车行五千文,又七千五百文,车钱一千三百。

  六月,车钱六百五,二百七,六百,八百,三百五十,一百八十,车垫子一千三百五。

  ……

  合计为二十三两四钱九分。

  除此之外,身为文人,文化消费自然不少。比如这一年的买书等文化支出:

  二月,付会文斋、字铺二千文。三月,买《斯文jīng萃》一书,花去一千文。

  闰三月,买《斯文jīng萃》《缙绅》,二千文。

  四月,书钱四百文,买字帖二千文。又付懿文斋书钱八两二钱一分。

  ……

  合计这类花费,道光二十一年为四十二两五钱三分。

  曾国藩到京不久,夫人也北上入都,数年之间生养了几个儿女,人口日繁,仆妇日增,仆人工资,生活日用,也是不小的支出。更何况父亲及两个弟弟也先后入都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在曾国藩的账簿中,买煤买粮买肉买苦水甜水剃头打辫子赏下人,每月都为数甚巨。道光二十一年他jiāo付仆人荆七用于日常花费平均每月二十千五百三十五文。以此计算,生活日用,一年要花掉一百七十七两九钱七分(当年因闰月,共十三个月)。

  通计道光二十一年曾国藩衣食住行及文化消费各项,共花费四百五十八两一钱九分。列表如下:

  由此可见,曾国藩这一年最大的支出是基本生活支出,其次是社jiāo和住房。

  从表面上看,“低薪制”为国家节省了财政开支,其实惩罚的是奉公守法的清廉之员,方便的是贪墨之徒。俸薄如此,“不取之百姓,势必饥寒”。国家不得不对官员们“灰色收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使得官员贪污舞弊成为半公开的必然。

  曾国藩却没有做那些偷jī摸狗的勾当,因为他已经发誓“学做圣人”。在曾国藩的资料档案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笔曾国藩营求私利的记载。这一年曾国藩收入账中只有替人办诰封收入十六两这一笔,算是帮人办事所得的收入。这类收入在当时社会是京官可以获得的半合法收入,不算贪墨所得。

  四

  道光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一日,曾国藩在写给弟弟们的家信中说:

  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道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

  发出这样一番誓言的背景,是入京为官的曾国藩以“学做圣人”作为人生目标,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自我砥砺。道光二十年入京为官,不仅是曾国藩仕途上的起步,也是他一生自我完善的一个重要起点。

  在唐鉴、倭仁等理学大家的影响下,在三十岁这一年,曾国藩立下了jīng研理学、“学做圣人”之志。然而“学做圣人”也是一份可怕的条约。签订了这份条约,就意味着一个人必须经由理学设定的路径,在生活中时时与“欲望”jiāo战:“天理人欲,决不两立。须得全在天理上行,方见人欲消尽。”

  曾国藩“学做圣人”是极为认真的。从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之日起,曾国藩开始了“日课”,即工楷认真书写日记,细细检索自己这一天的一切言行,发现其中哪一点不符合圣人要求,就甄别出来,深刻反省。在有关曾国藩的数据文件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笔营求私利的记载,但困窘的生活确实使道学家曾国藩在京官生涯中不断为利心所扰,并导致不断的自我批评。

  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初十日,他的一段日记十分典型:

  座间,闻人得别敬,心为之动。昨夜梦人得利,甚觉艳羡。醒后痛自惩责。谓好利之心形诸梦寐,何以卑鄙若此,真可谓下流矣!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九日,曾国藩在日记中说:

  两日应酬,分资较周到。盖余将为祖父庆寿筵,已有中府外厩之意,污鄙一至于此!此贾竖器量也。不速变化,何以为人!

  立志成为圣人的曾国藩,却心心念念想着借祖父的生日多收点份子钱,并且因为即将到来的祖父生日宴会,未雨绸缪地加大了社jiāo力度。这其实不能说明他本性如何贪婪,只能说明清财政制度是何等扭曲,一个遵纪守法的官员要面临何等巨大的经济压力。也可以反衬出今天的公务员生活是何等幸福。

  正是理学提供的“意志万能”理论,支撑着曾国藩在无比肮脏的官场中超拔流俗,抵御住了种种诱惑。可以说,京官初期打下的理学基础,是曾国藩一生保持清节的关键所在。

  第二节 曲线救自己

  一

  当然,京官们的生活也不是毫无希望。清代政治体制中为京官特别是翰林们提供了一个摆脱贫困的管道是“得差”,即被派到外地办理公务。在出差过程中,往往会得到大量的“灰色收入”,发一笔小小的横财。这是京官生涯的最重要财政补给站。

  翰林们最容易得到的差使是乡试主考。乡试主考官通常由朝廷派出。国家对此项工作十分重视,所以对主考官待遇颇厚。担任主考,可以先从户部领取部分路费。

  正如同混乱的薪酬制一样,差旅费也是一笔糊涂账。所谓预支,事后所余并不须缴还。而考官出行,例由沿途驿站付给马夫,不必自己出银,故此一项,可以省出一笔银子。

  乡试结束时,地方官场要送给主考官员“辛苦费”。这笔钱多由一省的督抚或学政来转jiāo,往往高达数千两。这笔收入,会使一个穷困的翰林一夜“bào富”。此外还有中举者的贽敬等收入。

  所以曾国藩在日记家信中多次提到希望得一次差。道光二十二年年底他说:

  我在京该账尚不过四百金,然苟不得差,则日见日紧矣。

  道光二十三年,朝廷举行了一次“考差”,选派去各省主持乡试的官员。身为翰林院侍讲的曾国藩对这次考试期望极大,为了准备这次考差,他甚至预先服起了补药:

  男因身子不甚壮健,恐今年得差劳苦,故现服补药,预为调养,已作丸药两单。考差尚无信,大约在五月初旬。

  也许是曾国藩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他鸿运当头,从大批京官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四川乡试正考官的派遣。此时正是他经济极度紧张的时候,真是久旱逢甘雨。

  曾国藩当然大喜过望。得信之后,曾国藩立刻忙了起来。首先给家人朋友写信汇报此喜信,然后兴兴头头借轿子、雇轿夫、领银子、借银子、买衣服、做衣服、到兵部领勘合、jiāo割手中杂事……

  七月初九,曾国藩出京西行,一路心情愉快之至,吟诗作赋不绝。这一天的日记写道:

  卯初(早上七点)起行,雨后朝旭,清气可飧。西山在望,万尖如笋。……未初过白河沟,慨然思明成祖与李景隆之战,得句云:“长兴老将废不用,赵括小儿轻用兵。”

  作为一省的正考官,这次任务所获收入曾国藩记有账目。现存账目部分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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