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_[美]亨利·大卫·梭罗【完结】(56)

2019-03-10  作者|标签:[美]亨利·大卫·梭罗

  有时虽然有雪,我散步回来,还发现樵夫的深深的足印从我门口通出来,在火炉上我看到他无目的地削尖的木片,屋中还有他的烟斗的味道。或者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如果我凑巧在家,我听见了一个踏在雪上的悉索之声,是一个长脸的农夫,他老远穿过了森林而来聊天的;是那种"农庄人物"中的少数人物之一;他穿的不是教授的长袍,而是一件工人服;他引用教会或国家的那些道德言论,好比是他在拉一车shòu厩中的肥料一样。我们谈到了纯朴和粗野的时代,那时候的人在冷得使人jīng神焕发的气候中,围着一大堆火焰坐着,个个头脑清楚;如果没有别的水果吃,我们用牙齿来试试那些松鼠早已不吃的坚果,因为那些壳最硬的坚果里面说不定是空的呢。

  从离得最远的地方,穿过最深的积雪和最yīn惨惨的风bào来到我家的是一位诗人。便是一个农夫,一个猎户,一个兵或一个记者,甚至一个哲学家都可能吓得不敢来的,但是什么也不能阻止一个诗人,他是从纯粹的爱的动机出发的。谁能预言他的来去呢?他的职业,便是在医生都睡觉的时候,也可以使他出门。我们使这小小的木屋中响起了大笑声,还喃喃地作了许多清醒的谈话,弥补了瓦尔登山谷长久以来的沉默。相形之下,百老汇也都显得寂静而且荒凉了。在相当的间歇之后,经常有笑声出现,也可能是为了刚才出口的一句话,也可能是为了一个正要说的笑话。我们一边喝着稀粥,一边谈了许多"全新的"人生哲学,这碗稀粥既可飨客,又适宜于清醒地作哲学的讨论。

  我不能忘记,我在湖上居住的最后一个冬天里,还有一位受欢迎的访客,有个时期他穿过了雪、雨和黑暗,直到他从树丛间看见了我的灯火,他和我消磨了好几个长长的冬夜。最后一批哲学家中的一个,——是康涅狄格州把他献给世界的,——他起先推销那个州的商品,后来他宣布要推销他的头脑了。他还在推销头脑,赞扬上帝,斥责世人,只有头脑是他的果实,像坚果里面的果肉一样。我想,他必然是世界上有信心的活人中间信心最qiáng的一人。他的话,他的态度总意味着一切都比别人所了解的好,随着时代的变迁,他恐怕是感到失望的最后一个,目前他并没有计划。虽然现在比较不受人注意,可是,等到他的日子来到,一般人们意想不到的法规就要执行,家长和统治者都要找他征求意见了。

  "不识澄清者是何等盲目!"

  人类的一个忠诚之友;几乎是人类进步的唯一朋友。一个古老的凡人,不如说是一个不朽的人吧,怀着不倦的耐心和信念,要把人类身上铭刻着的形象说明白,现在人类的神,还不过是神的损毁了的纪念碑,已经倾斜欲坠了。他用慈祥的智力,拥抱了孩子、乞丐、疯子、学者,一切思想都兼容并包,普遍地给它增加了广度以及jīng度。我想他应该在世界大路上开设一个大旅馆,全世界的哲学家都招待,而在招牌上应该写道:"招待人,不招待他的shòu性。有闲暇与平静心情的人有请,要寻找一条正路的人进来。"他大约是最清醒的人,我所认识的人中间最不会勾心斗角的一个;昨天和今天他是同一个人。从前我们散步,我们谈天,很有效地把我们的世界遗弃在后边了,因为他不属于这世界的任何制度,生来自由,异常智巧。不论我们转哪一个弯,天地仿佛都碰了头,固为他增qiáng了风景的美丽。一个穿蓝衣服的人,他的最合适的屋顶便是那苍穹,其中反映着他的澄清。我不相信他会死;大自然是舍不得放他走的。

  各自谈出自己的思想,好像把木片都晒gān那样,我们坐下来,把它们削尖,试试我们的刀子,欣赏着那些松木的光亮的纹理。我们这样温和地、敬重地涉水而过,或者,我们这样融洽地携手前进,因此我们的思想的鱼并不被吓得从溪流中逃跑,也不怕岸上的钓鱼人,鱼儿庄严地来去,像西边天空中飘过的白云,那珠母色的云有时成了形,有时又消散。我们在那儿工作,考订神话、修正寓言,造空中楼阁,因为地上找不到有价值的基础。伟大的观察者!伟大的预见者!和他谈天是新英格兰之夜的一大享受。啊,我们有这等的谈话,隐士和哲学家、还有我说起过的那个老移民,——我们三个,——谈得小屋子扩大了,震动了:我不敢说,这氛围有多少磅的重量压在每一英寸直径的圆弧上;它裂开的缝,以后要塞进多少愚钝才能防止它漏;——幸亏我已经拣到了不少这一类的麻根和填絮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住在村中他自己的家里,我跟他有过"极好的共处时间",永远难忘,他也不时来看我;可是再没有结jiāo别人了。

  正如在别处一样,有时我期待那些绝不会到来的客人。毗瑟奴浦蓝那说,"屋主人应于huáng昏中,逡巡在大门口,大约有挤一条牛的牛rǔ之久,必要时可以延长,以守候客来。"我常常这样隆重地守候,时间都够用以挤一群牛的牛rǔ了,可是总没有看见人从乡镇上来。

  冬天的禽shòu

  等到湖水冻成结实的冰,不但跑到许多地点去都有了新的道路、更短的捷径,而且还可以站在冰上看那些熟悉的风景。当我经过积雪以后的茀灵特湖的时候,虽然我在上面划过桨,溜过冰,它却出入意料地变得大了,而且很奇怪,它使我老是想着巴芬湾。在我周围,林肯的群山矗立在一个茫茫雪原的四极,我以前仿佛并未到过这个平原;在冰上看不清楚的远处,渔夫带了他们的láng犬慢慢地移动,好像是猎海狗的人或爱斯基摩人那样,或者在雾蒙蒙的天气里,如同传说中的生物隐隐约约地出现,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人还是倸儒。晚间,我到林肯去听演讲总是走这一条路的,所以没有走任何一条介乎我的木屋与讲演室之间的道路,也不经过任何一座屋子。途中经过鹅湖,那里是麝鼠居处之地,它们的住宅矗立在冰上,但我经过时没有看到过一只麝鼠在外。瓦尔登湖,像另外几个湖一样,常常是不积雪的,至多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不久也便给chuī散了,它便是我的庭院,我可以在那里自由地散步,此外的地方这时候积雪却总有将近两英尺深,村中居民都给封锁在他们的街道里。远离着村中的街道,很难得听到雪车上的铃声,我时常闪闪跌跌地走着,或滑着,溜着,好像在一个踏平了的鹿苑中,上面挂着橡木和庄严的松树,不是给积雪压得弯倒,便是倒挂着许多的冰柱。

  在冬天夜里,白天也往往是这样,我听到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绝望而旋律优美的枭嗥,这仿佛是用合适的拨子弹拨时,这冰冻的大地发出来的声音,正是瓦尔登森林的1inguavernacula,后来我很熟悉它了,虽然从没有看到过那只枭在歌唱时的样子。冬夜,我推开了门,很少不听到它的"胡,胡,胡雷,胡"的叫声,响亮极了,尤其头上三个音似乎是"你好"的发音;有时它也只简单地"胡,胡"地叫。有一个初冬的晚上,湖水还没有全冻,大约九点钟左右,一只飞鹅的大声鸣叫吓了我一跳,我走到门口,又听到它们的翅膀,像林中一个风bào,它们低低地飞过了我的屋子。它们经过了湖,飞向美港,好像怕我的灯光,它们的指挥官用规律化的节奏叫个不停。突然间,我不会弄错的,是一只猫头鹰,跟我近极了,发出了最沙哑而发抖的声音,"在森林中是从来听不到的,它在每隔一定间歇回答那飞鹅的鸣叫,好像它要侮rǔ那些来自赫德森湾的闯入者,它发出了音量更大、音域更宽的地方土话的声音来,"胡,胡"地要把它们逐出康科德的领空。在这样的只属于我的夜晚中,你要惊动整个堡垒,为的是什么呢?你以为在夜里这个时候,我在睡觉,你以为我没有你那样的肺和喉音吗?"波-胡,波-胡,波-胡!"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叫人发抖的不协和音。然而,如果你有一个审音的耳朵,其中却又有一种和谐的因素,在这一带原野上可以说是从没有看见过,也从没有听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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