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_[明]凌濛初【完结】(55)

2019-03-10  作者|标签:[明]凌濛初

  天明起来,外边钟鼓响,叫丫鬟担汤运水,出去伏侍道士。那两个道童倚着年小,也进孝堂来讨东讨西,看看熟分了。吴氏正在孝堂中坐着,只见一个道童进来讨茶吃。吴氏叫住问他道:"你叫甚么名字?"道童道:"小道叫做太清。"吴氏道:"那一位大些的?"道童道:"叫做太素。"吴氏道:"你两个昨夜那一个与师父做一头睡?"道童道:"一头睡,便怎么?"吴氏庄"只怕师父有些不老成。"道童嘻嘻的笑道:"这大娘到会取笑。"说罢,走了出去,把造间所言,私下对师父一一说了。不由这知观不动了心,想道:"说这般话的,定是有风情的,只是虽在孝堂中,相离咫尺,却分个内外,如何好大大撩拨他撩拨?"以心问心,忽然道:"有计了。"须臾,吴氏出来上香,知观一手拿着铃杵,一手执笏,急急走去并立箸,口中唱箸《làng淘沙》。词云:

  稽首大罗天,法眷姻缘。如花玉貌正当年。帐冷帷空孤枕畔,在自熬煎。为此建斋筵,迫荐心虔。亡魂超度意无牵。急到蓝桥来解渴,同做神仙。

  这知观把此词朗诵,分明是打动他自荐之意。那吴氏听得,也解其意,微微笑道:"师父说话,如何夹七夹八?"知观道:"都是正经法门,当初前辈神仙遗下美话,做吾等榜样的。"吴氏老大明白,晓得知观有意于他了。进去剥了半碗细果,烧了一壶好清茶,叫丫鬟送出来与知观吃。分付丫鬟对知观说:"大娘送来与师父解渴的。"把这句话与知观词中之语,暗地照应,只当是写个"肯"字。知观听得,不胜之喜,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那里还管甚么《灵宝道经》、《紫霄秘箓》一心只念的是风月机关、dòng房chūn意。密叫道童打听吴氏卧房,见说与儿子同房歇宿,有丫鬟相伴,思量不好竟自闻得进去。

  到晚来与两个道童上chuáng宿了。一心想着吴氏日里光景,且把道童太清出出火气,弄得chuáng板格格价响。搂着背脊,口里说道:"我的乖!我与你两个商量件事体,我看主人娘子,十分有意于我,若是弄得到手,连你们也带挈得些甜头不见得。只是内外隔绝,他房中有儿子,有丫鬟,我这里须有你两个不便,如何是好?"太清接口道:"我们须不妨事。"知观道:"他初起头,也要避生人眼目。"太素道:"我见孝堂中有张魂chuáng,且是帐褥铺设得齐整。此处非内非外,正好做偷情之所。"知观道:"我的乖!说得有理,我明日有计了。"对他两个耳畔说道:"须是如此如此。"太清太素齐拍手道:"妙,妙!"说得动火,知观与太清完了事,弄得两个小伙子兴发难遏,没出豁各放了一个手统,一夜无词。次日天早起来,与吴氏相见了。对吴氏道:"今日是斋坛第三日了。小道有法术摄召,可以致得尊夫亡魂来与娘子相会一番,娘子心下如何?"吴氏道:"若得如此,可知好哩!只不知法师要如何作用?"知观道:"须用白绢作一条桥在孝堂中,小道摄召亡魂渡桥来相会。却是只好留一个亲人守着,人多了阳气盛,便不得来。又须关着孝堂,勿令人窥视,泄了天机。"吴氏道:"亲人只有我与小儿两人。儿子小,不晓得甚么,就会他父亲也无gān。奴家须是要会丈夫一面。待奴家在孝堂守着,看法师作用罢。"知观道:"如此最妙。"吴氏到里边箱子里,取出白绢二匹与知观。知观接绢在手,叫吴氏扯了一头,他扯了一头,量来量去,东折西折,只管与吴氏调眼色。jiāo着手时,便轻轻把指头弹着手腕,吴氏也不做声。知观又指拨把台桌搭成一桥,恰好把孝堂路径塞住,外边就看帘里边不着了。知观出来分付两个道童道:"我闭着孝堂,召请亡魂,你两个须守着门,不可使外人窥看,破了法术。"两人心照,应声晓得了。吴氏也分付儿子与丫鬟道:"法师召请亡魂与我相会,要秘密寂静,你们只在房里,不可出来罗唣!"那儿子达生见说召得父亲魂,口里嚷道:"我也要见见爹爹。"吴氏道:"我的儿,法师说'生人多了,阳气盛,召请不来。'故此只好你母亲一个守灵。你要看不打紧,万一为此召不来,空成画饼,且等这番果然召得爹爹来,以后却教你相见便是。"吴氏心里也晓得知观必定是托故,有此蹊跷,把甜言美语稳住儿子,又寻好些果子与了他,把丫鬟同他反关住在房里了,出来进孝堂内坐着。

  知观扑地把两扇门拴上了,假意把令牌在桌上敲了两敲,口里不知念了些甚么,笑嘻嘻对吴氏道:"请娘子魂chuáng上坐着。只有一件,亡魂虽召得来,却不过依稀影响,似梦里一般,与娘子无益。"吴氏道:"但愿亡魂会面,一叙苦情,论甚有益无益!"知观道:"只好会面,不能勾与娘子重叙平日被窝的欢乐,所以说道无益。"吴氏道:"法师又来了,一个亡魂,只指望见见也勾了,如何说到此话?"知观道:"我有本事弄得来与娘子同欢重乐。"吴氏失惊道:"那有这事?"知观道:"魂是空虚的,摄来附在小道身上,便好与娘子同欢乐了。"吴氏道:"亡魂是亡魂,法师是法师,这事如何替得?"知观道:"从来我们有这家法术,多少亡魂来附体相会的。"吴氏道:"却怎生好gān这事?"知观道:"若有一些不象尊夫,凭娘子以后不信罢了。"吴氏骂道:"好巧言的贼道,到会脱骗人!"知观便走去一把抱定,搀倒在魂chuáng上,笑道:"我且权做尊夫一做。"吴氏此时已被引动了兴,两个就在魂chuáng上面弄将起来:

  一个玄门聪俊,少尝闺阁家风;一个空室娇姿,近旷衾调事业。风雷号令,变做了握雨携云;冰孽贞操,翻成了残花破蕊。满堂圣象,本属虚元一脉亡魂,还归冥漠。噙着的,呼吸元jīng而不歇。耨着的,出入玄牝以无休。寂寂朝真,独乌来时丹路滑;殷殷慕道,百花深处一僧归。个中昧,真夸羡,玄之又玄;色里身,不耐烦,寡之又寡。

  两个云雨才罢,真正弄得心满意足。知观对吴氏道:"比尊夫手段有差池否?"吴氏咳了一口道:"贼禽shòu!羞答答的,只管提起这话做甚?"知观才谢道:"多承娘子不弃,小道粉身难报。"吴氏道:"我既被你哄了,如今只要相处得情长则个。"知观道:"我和你须认了姑舅兄妹,才好两下往来,瞒得众人过。"吴氏道:"这也有理。"知观道:"娘子今年尊庚?"吴氏道:"二十六岁了。"知观道:"小道长一岁,叨认做你的哥哥罢。我有道理。"爬起来,又把令牌敲了两敲,把门开了。对着两个道童道:"方才召请亡魂来,元来主人娘子是我的表妹,一向不晓得,到是亡魂明白说出来的。问了详细,果然是。而今是至亲了。"道童笑嘻嘻道:"自然是至亲了。"吴氏也叫儿子出来,把适才道士捣鬼的说话,也如此学与儿子听了,道:"这是你父亲说的,你可过来认了舅舅。"那儿子小,晓得甚么好歹?此后依话只叫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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