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让子弹飞_马识途【完结】(63)

2019-03-10  作者|标签:马识途

  “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和他好起来,怎么样呢?要死要活,我顾不得了。”孙小芬简直为自己这种太胆的想法吃惊,甚’至有些害怕起来了。也许这不过是一种不会有结果的梦想,只会绐她和铁柱带来灾难。而且他还不知道铁柱到底对她怎样,他敢和自己相好吗?

  “他敢和我相好的,孙小芬痛苦地想。她不知道她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来,但是她越想越坚信不疑了。“他并没有把我当作什么小姐,是把我实实在在地,作一个受欺侮的丫头。一个丫头和一个长工为什么不能相爱呢?他忍着苦替我嚼苦棟叶,这种情分是多好呀:”

  “这苦中的甜味是多好呀!”孙小芬常常在半夜酲来,想得很多很多,一个少女的梦总是美丽的。她才从一个美梦中画过来,她梦见她和铁柱好起来了,他们在打柴火的密林里幽会了,她投身在他那宽阔的胸怀中去,那是有多么大力气的双臂呀,简直杷她搂得快要出不来气了。他就这么亲热地紧搂着她,一句话也不浼一使她吃惊的是他的那两片铁片般的嘴唇向她的嘴唇挨过来了。“麴。”孙小芬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她的心还在怦怦地眺着。她忽然听到隔壁长工房里的一片鼾声,她能够听出来那又粗又长的鼾声,就是铁往发出来的。多圩听!

  可是有的夜晚,孙小芬却为噩梦纠缠住了。地梦见]!6和抉柱正在相好的时候,被孙大老爷捉住了,看他气得铁宵的脸,那恶婆娘幸灾乐祸地拿出一根粗绳子来,叫孙二鳖把她和铁柱捆得扎扎实实的,还是嘴对着嘴捆起来的,把他们两个抬出去游乡示众。最后是孙二鳖在他们的背上绑上磨墩,拿去沉河。她和铁柱两个扑通一声被摔进大河里去,她和铁拄两个沉下去了,沉下去了,啊,出不来气了。“啊:”她大叫起來。

  “怎么啦?”她的妈妈把她拍醒了,原来是一个噩梦,她浑身流汗,心快要跳出来了。她没有敢把她做的梦告诉她妈妈。这个梦是多么可怕,可是她和铁柱被公开地捆在一起,一块沉到河底去,又是多么幸福哟。

  孙小芬近来就是这么半夜半夜地想呀,做梦呀,折磨着自己。她既感到痛苦,又感到快乐。

  她现在一天不看见铁柱,心里便好象有一块石头没有落地。她以每天吃饭的时候能看到铁柱那么láng吞虎咽的样子为快乐,她连看到他身上穿的布汗衫破了,从那破dòng露出他那结实的有棱有角的肌肉,也感郅奇怪的舒服。她又暗地为铁柱自己缝补衣服那样粗针粗线的手艺而感到好笑。耍是她能替他缝补一下衣服,她会紧计密线为他缝得很巴实的。她真想这么办,想得很厉害,以至她趁铁柱他们出工去了,偷偷跑进长工房去,把铁拄的汗裤拿回柴房替他补好大dòng,又送了回去。她注竞观察铁拄的反应,也注尨观察其他长工是不是会偶然发现铁柱有这么好的缝补手乞而盘问他。但是,她没有发现铁柱穿上她补的那件汗裤到树房来吃饭,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其他的长工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铁柱在舀饭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他们两个‘的眼睛对看了一下,便转开了。就是这样,孙小芬已经感到十分安心了。

  南云村的玩水龙的班子组织起来了,铁柱举着水把龙的‘,和伙伴们一起,从这一个大院子玩到那一+大院子1凉慡的水,一瓢一桶地渎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感到十分舒眼。他们把钍年玩龙灯的本事都使出来,使水把龙上下翻腾,左右盘象真龙卑飞舞,博得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里人们的喝采声。按照&俗,龙种场合是百无禁忌的,大人小孩老头以至不大出门的大姑娘,什么人都可以向他们泼水,向他们高举的水把龙身上泼水,向他们玩龙的青年的头上身上泼水。有的恶作剧,专门铪玩龙头的铁柱脸上泼水,叫他睁不开眼睛,或者故意用水由下向上照他的鼻孔冲去,叫他呛鼻子,这样大家便大减大笑起来,觉得胜利了。越是向铁柱泼水的人多,越显出他的人才出色:一些年轻的大姑娘,都趁这个不受禁止的场合,向她们喜欢的小钬子泼水,跟着他们跑,笑着喊着。铁柱的英俊和他能说会遒,会搞各种青年喜欢的文化活动,是远近闻名的,因此向他泼水的大姑娘也最多。

  水把龙玩到孙太老爷的院子里来了。这个院子历来就是这个村子或者说乡一坝里政治经济活动中心,也是文化活动中心~那里准备的水最多,泼水的人也最多。这是孙大老爷很高兴的事,不特显出他在这一片地方的重要性,也希望龙神能释给他降下神水,使他年丰人寿。他兴致勃勃地坐在~上首阶沿边看青年小伙子们玩水龙和看大人小娃喊着跑宥在给小伙子们泼水。最兴奋的恐怕要算孙小芬了。烛籾别的一些青年,其中也有年轻的女伴,用大瓢小斌沾水向水龙和玩龙的小伙子们身上拔去,跟着游动着的水龙跑,又笑又叫。她特别有兴趣给玩头的铁柱身上泼水,铁柱也向她张着大眼晴笑,他似乎在逃避宥,却实在是有意承受着孙小芬泼来的水。这一下他们才真正地笑着对看,弁旦说着笑活,没有人奇怪。她再也没有这么快活过了。铁柱也再没有别的机会象今天这样对孙小芬笑,向她表示明显的爱慕之情。

  “他果然是喜欢我的,”孙小芬心里默默念着,作出这样的判断。

  这天晚上,两个青年夂睡在隔壁,却没有合眼,他们想一样的事情,并旦下了一样的决心,不管在他们的面前有什么灾难,他们也不在乎了。世界上再没有比被一个人真诚地爱着的人更幸福的了。

  他们在这个院子里是无法谈话的,只能在厨房吃饭的时候,或者在院子里走动的时侯,悄悄地用限晴说话。这对于一对被豳情的烈火炙烤着的青年当然是难以满足的。他们终于找到了机会。当然是在铁柱的长工伙伴们的同情和支持下,才得到这样的机会的。

  孙小芬隔些日子,要上柴山上去打柴,‘去要半天才回家。有一夫,孙小芬上柴山打柴去了,铁柱正带着伙伴们一块在坡上出工,几个青年长工就怂恿铁柱,要他偷偷到柴山上去会孙小芬。并旦答应在孙家有狗腿子来查看时,替他说出种种的理由来掩护,“怕什么?去!”

  铁柱不顾一切,偷偷跑到柴山上去了。那里倒好,密密的树林和灌木丛,哪儿都找得到幽会的地方。铁柱忽然在孙小芬而前出现,孙小芬简直骇呆了。然而她也早已有死也不怕的心理准备,无所顾忌,她就和铁柱钻进一个密密的灌木林里,找个能听到外面声音的地方,坐了下来7但棊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少话要说,早已是心心相印,现在只是相亲相偎了。孙小芬过去梦中的情景成为现实了。她果然投身在铁柱那宽阔结实的胸怀中去,铁柱的双臂果然是那么有力,把她紧紧抱住,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二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倒抽抽噎嘹地哭了起来,让她的泪水把铁柱的胸膛打湿了一片。铁柱仆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搂着,替她揩眼泪。她几乎要昏廉过去,象睡了的小孩似的偎着不动。世界上除开他们两个人,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横在他们前头的是幸福还是灾难,他们一点也不想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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