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让子弹飞_马识途【完结】(54)

2019-03-10  作者|标签:马识途

  对怜这一对男女青年,不懂得怎么“搞自由”,糊里糊涂犯了族规,招来杀身之祸。他两个面对面赤条条捆在一起,虽是裹了被单,巳是羞得无地0容,哪里还敢哭一声哼一声,只有听侯发落。大家用脚去踢一顾,吐一顿口水,羞rǔ一钡,才到了举行最后的大典沉河的时候。他们两个被抬到河边的船上纟在他们的背上绑一个石失磨墩。等到半夜子时,甶族长验明正身,把两个人连同磨墩,抛进河里,连泡泡都没有冒一个,便沉入河底了。于是沉河的传统典礼告成,吴老太爷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但是不是所有吴家大湾的人都高兴的,也不是旲氏宗族所有的人都高兴的。大家感觉到这到底太残酷了。何况时代的确变了,外面的自由之风,不管吴老太爷怎么封锁,还是传了进来。男女之间搞自由恋爱,为什么就是死罪?即使是婚前同居了也不至于犯了死罪呢!但是谁也不敢说,吴老太爷是这一湾的铕神领袖;而这jīng神领袖又是建立在这一湾在经济上由他统管政治上由他统领的基础上的,谁也把他莫奈何。

  不过在这吴家大湾里,不信邪的人也有。头数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穿起草鞋就搬家”的当长工的青年。佛们感到这个吴老太爷太专横,太顽固,总之,太可恶了。非得要整治他一下不可。他们并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就找到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

  前面说过,想必你们还记得,吴老太爷有一个女儿名叫吴永洁的。吴永洁年纪轻轻,才十八岁就守了寡。吴老太爷耍保持清白门风,坚决要他女儿守节,不准再嫁,给她许了一个贞节牌坊,扬名久远。但是这个女子太年轻,实在守不住。对于遥远的名声,没有兴趣,对于眼前身受的痛苦,却有切肤之痛。她想要出去到省城上学,重新找一个男人。可是吴老太爷坚决不准出去,这便断绝了她的出路了。

  吴老太爷为了加qiáng对于这个女儿的礼教教育,叫她去找正在为之立贞节牌坊的吴王氏,他以为吴王氏要保持立贞节牌坊的荣誉,会好好教训他的女儿。谁知道,前面已经说过,吴王氏不埤没有教育吴永洁坚守贞节,反倒告诉她年轻女子守节是最痛苦的事,劝她不要为了立贞节牌坊的虚名,一生受孤寂之苦。吴王氏的这一堂现身说法的教育,对吳永洁影响最大。她下定决心不再守节,她想远走高飞既然不可能,她就要在本地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不顾她的老太爷的反对,造成旣成事实再说。是吴老太爷叫两个秋二去把王三拐和吴永芳一对男女青年捉起来的时候,吴永洁已经在本地物色到一个如意人,一个姓吴的远房本家青年。他是一个破落了的书番之家的后代。他们在一次偁然的机会认识后,便一见如故,很快就打得火热,暗地里已经有了一些往来。本地有些青年是看出来了的,都替他们打掩护,觉得他们两个是理想的一对。在吴老太爷家里当长工的几个靑年也知道这件事。他们对于这位寡妇小姐,敢于冒犯她家的家规,不怕族规的严厉惩罚,坚决不再守节,要自由地找一个如意男人,是表示同情的。对于她不顾一切的勇敢劲儿,甚至还有几分慨服。所以有时侯那个远房姓吴的来这里找吴永沽,就是以到这里来找长工青年耍的名义,和吴永洁在长工房里幽会的。上上下下,可说就是瞒着旲老太爷和他的那两个包打听秋吴永洁估量了形势,她要向她的父亲提出来和这个姓吴的远房青年结婚,必然要遭到最严厉的反对,特别是和本湾本族姓吴的青年结婚,那更是乱伦的事,大逆不道。本来出了五服的同姓是可以结婚的,但是吴老太爷决不能容忍同姓结婚。这样一来,吴老太爷虽然为了掩盖自己的家丑不外扬,不会把女儿怎么样,但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撵走这个远房青年,甚至于会摘死他。吴老太爷心黑手狠,是千得出来的,不然他怎么能在这吴家大湾成为太上皇?这样一来,摆在这一对青年男女面前的只有一条辂,逃出去。不过也不简单,一来那个青年腰无分文,吴永洁不可能弄到很多钱,没有钱,他们的腿不长,飞不到好远,这样吴老太爷的腿长耳目灵,很容易把他们两个追回来。追回来后,估计吴老太爷倒不敢公开把他们两个绑起来,拿去祭担宗,然后沉河。但可能把这个男青年害死,qiáng迫吴永洁削犮为尼,到尼姑庵去守一辈子的青灯,丄当他们两个谋划他们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发生了吴老太爷把王三拐和旲永芳捉来沉河的事。他们俩听到这个消息后,恨透了这个礼教的杀人恶魔,同时又害怕灾祸要落到他们两个人的头上来。

  正在锋徨无计的时候,吴老太爷家里两三个长工青年来找那个远房青年商量来了。:他们叽叽咕帖商量了半天,到底找到了一个很“绝”的办法。一方面达到了长工青年们想要狠狠地矂一下炅老太爷的皮,破一破他的礼教,一方面让这一对青年从此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去。

  这个远房姓吳的青年,很犹豫了一阵子,而且没有和吴永洁一商贵,不知道她肯不肯gān。他说,“你们倒是狠狠地取了吴老太爷的皮,但是我们两个被绑起来,弄到祠棠去,丢人现眼,也太难堪了。”

  —个叫吴二的长工青年说,“那有什么?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自由恋爱,仑惜合理,大家都同愔你们,赞助你们。我们都恨透了吴老太爷的那一套野蛮的族规,想打破它。你就是被绑在一起,也不算耻rǔ,却老实羞了吴老太爷,叫他当头挨了自己一

  另一个长工青年说,“你们被我们绑起来,是蒙住脑売和身子的,准也看不到你们,怕什么。我们不准哪一个来走近你们,欺侮你们。“

  但是这个远房姓吴的青年还有顾虑,要是他们两个被绑着磨墩拿去沉河,绳了的活扣没有弄好,一下子真的两个都沉到河底去了呢,岂不淹死了?另外一个叫王三的长工青年说:“决不会的。我们拴的活扣万无一失,一下水,麽墩就分家,掉进河底,你们两个就漂到船后去,我们有两个人在水里等你们,把你们送上一条等在后面的小船。”

  看来青年们想的办法十分妥帖,远房姓吴的那个青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是他不知道吴永洁肯不肯照这个计策行事:他说他要去和吴永洁好好商量一下。

  出乎这个青年的意外,吴永沽没有迟疑地同怠这个逃走的计谋。甚至丁她最后说,“就是他们真的把我和你拿去仗了河,我也乐意和尔一起去死。”这就说到极点了,那个男青年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这一场有趣的金蝉脱壳的好戏,就在那几个聪明的青年长工的jīng心策划和导演之下,一蒂一幕地演出来了。

  头一幕是那个叫吴二的长工青年紧紧张张的样子,跑到吴老太爷的上房去,对旲老太爷说"老太爷,有件事向你报告。”他卖关子似的不肯说了。

  “你惊风扯火地跑来,有啥子事?”吳老太爷闷。“我不好说。”吴二故作神秘的样子,又纠正自己的话,“我不敢说/

  “有啥子不奵说,不敢说?你说,我给你兜起。”吴老太爷还以为是什么扯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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