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3)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jīng神分析学家们一直都不接受“选择”这个观念以及相关的价值观念,所以他们的理论体系有其固有的弱点。弗洛伊德把qiáng制与禁令从生存者的自由选择中分离出来时,没有向我们说明它们的起源——他认为它们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他努力用权威观念去取代价值观念,但他在《摩西与一神论》中承认,他无法解释这种权威。例如,乱伦是由于为父亲所禁而被禁止——但父亲为什么要去禁止它呢?这是一个谜。超我使来自独断专制的命令和禁令内在化了,并摄取了它们,所以它有一种本能的动力。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由于认为道德与性欲无关,两种现实就是毫无关系的。人类的统一性似乎在瓦解,在个人和社会之间无路可通。为了让它们重新获得统一,弗洛伊德不得不虚构离奇的故事,如在《图腾与禁忌》中就是如此。阿德勒清楚地看到,只有根据社会的处境,阀割情结才可以得到解释。他尽力解决价值问题,但他没有到具有社会所公认的价值的个体那里去寻本求源,也没有认识到性欲本身包含着价值,因而他对性欲的重要性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性在人类生活中无疑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它渗透于整个生命。我们从生理学已经得知,睾丸和卵巢的生存活动同整个身体的生存活动是一体的。生存者有一个有性欲的、可性jiāo的身体,因而在他同其他也有一个可性支身体的生存者的关系中,始终涉及到性。但如果身体和性是生存的具体表现,那就会涉及到它们的含义能否被发现的问题。由于不具备这种观点,jīng神分析学家们才将有待解释的事实看做是理所当然的。

  例如,他们告诉我们说,小女孩对露着屁股蹲着撒尿感到害羞——但这种羞耻感是怎么来的呢?同样,在问到男性是否对他的yīnjīng感到自豪,或他的自豪是否表现在他的yīnjīng上这类问题以前,有必要知道什么是自豪,以及主体的欲望怎么会体现在一个客体上。

  没有必要把性当做最基本的论据,因为生存者有更根本的“生存追求”,而性只是它的一个方面。就像巴切拉德在论述地球、空气和水的著作中所做的那样,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也论证了这一真理。jīng神分析学家认为,关于人的最重要的真理在于他同自己身体的关系,以及在群体中同伙伴们身体的关系。但是,在其试图发现的周围自然界的本体当中,在劳动娱乐及对各种“能动的想像力”体验时,人有一种基本的利益。人渴望与整个世界具体地取得一致,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去认识它。新作上地,挖掘dòngxué,同拥抱、性jiāo一样,也是根本的活动,所以在这里只看到性的象征性的jīng神分析学家们,他们实际上在欺骗自己。dòngxué、沼泽。裂缝、坚硬、完整,这都是些基本现实;它们引起人的兴趣并不受里比多的支配,宁可说里比多是由于它们得到人的认识而增色。完整性之所以使人入迷,并不是因为它象征着女性的处女性,相反却是由于人对完整性的崇拜才使处女性显得珍贵。劳动、战争、娱乐和艺术是人参与世界的标志,它们不可能被归结为任何其他的东西。它们所揭示出来的性质,同性所揭示的性质相抵触。个人在行使他的选择权时,所依据的既是它们又是这些性体验。但是,只有用本体论的观点去认识总体存在,我们才有可能恢复这种选择的统一。

  的确,在决定论和“集体潜意识”的名义下,jīng神分析学家所坚决拒绝的,正是这种“选择”概念。这种潜意识应当向人类提供预制的意象及一般的象征主义。因而它要解释所观察到的梦与梦的、无目的行为与无目的行为的、神志不清时的幻觉之间的、比喻与比喻的,以及人的命运之间的相似之处。要谈及自由,就不应当去解释这些令人不安的一致之处。但是,自由观念并非同某些永恒的生存不相容。如果说jīng神分析的方法尽管在理论上是谬误的,却往往是有价值的,那是因为每一种个别情况都有某些不可否定的普遍性因素:处境与行为模式往往重复出现,而决定的契机则从普遍性与重复性的乌云中闪现。弗洛伊德说,“人体结构即命运”。这个警句在梅洛一庞蒂那里引起共鸣,他说,“身体即普遍性”。生存到处都是一样,它越过了个体生存者之间的鸿沟,在相似的机体中表现自身,所以在本体论因素同性因素的关联中会发现永恒因素。在特定的历史时代,技术、社会的经济结构与社会结构,将向社会所有成员展示出一个相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将存在着一种性与社会模式的永恒关系;处在相似条件下的相似个体,将会看到在特定环境中相似的重要特点。这种相似性并没有形成严格的普遍性,但它部解释了这个事实:在个体的典型经历中,可以把一般类型识别出来。

  在我看来,象征不是神秘的潜意识所pào制出来的比喻,宁可说它是一种通过模拟有意义的客体所获得的有某种含义的知觉。对大多数个体来说,象征的含义,其表现方式是相同的,因为相同的生存处境将所有的生存者联系起来,所有的生存者必然回资完全相同的人为处境。象征主义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和语言一样,它是被既是伙伴关系又是分离的人的现实jīng心制造出来的。正如jīng神分析学家不得不承认的,个人的发明虽然违背了学说,但却仍有它自己的位置。例如,我们的观点使我们有可能去认识广泛赋予yīnjīng的那种价值。如果我们不从主体的异化倾向这个生存事实出发,要阐明它是不可能的。主体的自由在他那里所引起的焦虑,使他通过事物探求自我,这是对自我的逃避。这是一种基本的倾向,婴儿尚在断rǔ离开整体时,就马上会通过镜子,通过父母的凝视,开始把握他的异化生存。原始人通过超自然力,通过图腾受到异化。文明人则在他们个人的jīng神中,在他们的自我、他们的名声、他们的财产以及他们的工作中受到异化。这里可以发现一种原始的诱惑,它会让人们变得不真实,无法真正成为他们自己。对小男孩来说,yīnjīng很奇特,它适于扮演这种“双重”角色——对他,它既是一个外来的客体又是他本人;它是一个玩物,一个布娃娃,然而又是他自己的肉体,亲戚和保姆就像对待一个小人似的对待它。于是,要看到它在小男孩身上怎样变成了“一个比他本人更机灵、更有智慧、更聪明的第二自我,是很容易的。yīnjīng之所以被主体既看成他自己,又看成是同他自己有区别的,是因为yīnjīng的排尿功能及后来的勃起功能是介于随意和非随意之间的中间过程;同时也是因为它是反复无常的,仿佛是主观快感的外部根源。个体对物种的超越具体表现在yīnjīng那里,并且它也是自豪的根本原因。由于男性生殖器受到如此注意,男人才能把从它那里溢出来的生命同他的主观个体性结合为一体。不难发现,yīnjīng的长度,排尿的力度,勃起与shejīng的qiáng度,是他衡量他自己价值的尺度。

  所以,体现在男性生殖器中的超越是一个恒量。由于孩子产生的被超越感(就是说,他自己的超越被父亲所阻挠)也是一个恒量,于是我们不断遇到弗洛伊德所谓的“阉割情结”概念。小女孩没有第二自我,没有被异化在一个物体中,所以她不可能挽回她的完整性。这使得她把全部自我变成一个客体,把自己树为他者。无论她是否知道她同男孩子是可以比较的,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即使她不知道,缺少yīnjīng也会妨碍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性欲的人。由此会引出许多后果。但尽管如此,我提到过的那些恒量仍不会形成一成不变的命运——男性生殖器之所以呈现出它的价值,是因为它象征着其他方面的支配权。如果女人想成功地把自己树为主体,她就要造出男性生殖器的对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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