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曹彬_高阳【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吕余庆原是皇帝的旧部,是个能够实心办事的忠厚长者,荆湖一平,出知襄州,颇得地方的爱戴;不久升为兵部侍郎,调知江陵府,这年四月,更加了“参知政事”的荣衔,成为副相,因为前方用兵,特地赶回任所,曹彬一到江陵府衙门,以堂参的大礼,向他谒见。

  这是国家的仪制,吕余庆不便辞谢;等行过了礼,就不妨随便了,执着曹彬的手笑道:“在京面奉敕令,”大军所过,地方官一律不准迎送,所以不敢奉揖军门。我已备了两个柬贴,明日奉屈足下与刘将军光降小酌,不过略具杯盘,聊申敬意。“

  “不敢当,不敢当。请吕公不必费事。”

  “费什么事?不过几尾长江的鲜鱼,不中吃!倒是我这个地方可以看看:这里是关壮缀帅府。来,来,国华,”吕余庆一面拉他,一面又说:“我领你看看关壮缪那匹赤免马的青石槽。”

  军需紧急,片刻耽误不得,曹彬那里有空去看这一个“古迹”?说不得只好实言相告了。

  “且慢,吕公。赤兔马的石槽,放在这里七八百年了;再放七八个月也不得坏,且等成都班师回来再看吧!”

  “怎么?军务倥偬如此?”

  曹彬点点头:“请嘱从人回避。我还有两个同事要谒见昌公,有事奉商。”

  “好,好!请到后厅来。”

  在僻静的后厅,曹彬引见了武怀节和随军转运使。不须寒暄,便谈公事,他把第二天便有部队要出发的话,告诉了吕余庆,随又深深一揖:“吕公,拜托之事甚多,务乞赐援。”

  “说那里话?都是为国家办事,何分彼此,只是,”吕余庆独有讶异之色:“事机真有如此急迫么?”

  “不但急迫,而且要绝对机密。此刻就要通知归州,封锁水陆两途往西的jiāo通,以防泄露军机。”

  “这倒容易。拿军令来,我派驿马飞递。”

  以宁江军节度使刘光乂具名的密令,是早已备好了来的;jiāo到吕余庆手里,立即找来兵曹参军,选派可靠的专差,用轻舟星夜投递归州刺史。

  另一项要求可就不容易办了。曹彬拿出一张长长的单子,开列着军需的项目,第一项是“螳螂头柏木船五十艘,纤夫一千名”,下注:“即要。”

  “且慢,”吕余庆问道:“这五十艘枯木船到何处?”

  “巴东。”曹彬又说:“照市价给钱。”

  “好!这可以。只怕是到夔州,纤夫胆小不敢去。”吕余庆又说:“等我找人来,分头去办。”

  gān是把江陵府掌管民政铺户的属僚都找了来,依照单子一项一项检讨,估量货源,计算日期,大致都可以如数如期采办得到,只有两样东西,江陵府的人面有难色:鱼网和油坛。

  “织两千张渔网,非三五日之功,而且网线要越粗越好,只怕材料都难觅。”

  “自然是觅现成的。”武怀节答道:“破渔网也不妨。”

  “决不会有这么多破渔网。”,“那就用好渔网。江陵附近这么多港汉,渔户必多;两千张渔网总应该可找得出来。”

  “那可不行!”吕余庆提出抗议了:“不错,两千张渔网,应该可以找得出来,不过军需重要,渔民生计也不可不顾,把他们的网买走了,叫他们以何为生?为了渔网,失掉民心,国华,你看呢?”

  “吕公说得是,我们再斟酌。”

  曹彬与他的属僚悄悄商议了一番,认为果真格于事实,无法办到,也就不必勉qiáng。因为渔网的用处,是拿来遮掩没有女墙挡板的战舰,好防止敌军跳入,同时挡住pào石弩箭;所遮蔽的渔网,少则三重,多则十重,所以不怕破,只要粗——这原是每一条战舰上必备之物,只不过为了加qiáng防御,想再添几重;既然一时难觅,只好暂且将就了。

  “吕公,这样吧,尽力之所及去搜罗,有多少算多少。”

  “当然,当然。只要不碍小民生计,怎么样都好办。”

  “可是这油坛五千个,”随军转运使显得有些紧张:“关系重大,无论如何得要在三日以内办妥。”

  吕余庆不作答覆,看着他的部属问道:“如何?”

  一个户曹参军、两名左右厢gān当官,都苦着脸,无法作答。

  “我不甚明白油坛的制作和用途。”吕余庆又问:“困难在何处?说来商议。”

  “困难也还是在费功夫。”户曹参军为他解释油坛的制作方法——

  油坛的制作,是用鸭蛋或jī蛋,最好是个儿较大的鹅蛋,一端开个口子,取出蛋huáng,留下蛋白,再灌入桐油,用棉纸封口;装入磁铁或陶坛,十个八个不拘,以装满为度,加上盖子,依然封好;再用细绳子在坛外包络。麻烦的就在蛋内取huáng灌油;五千个油坛,每坛以装蛋八个计算,就得四万个,这功夫便不小了。

  “然则此油坛作何用途?”

  “那是水战的利器。”曹彬答道:“敌我相接,用油坛掷了过去,一碎则桐油四溢,风波汹涌之中,敌舰上的人一定滑倒;而且船板沾油,惹火易焚,亦便于我放火箭。”

  “原来如此!这是兵器,我就不明白了——”

  “是如此,”曹彬不等他把话放出口,抢着解释:“这油坛,随军携得原有;只是到了这里,因地制宜,另有须用油坛之处,所以必须补充。”

  听他这样解释,吕余庆释然了:“不过我又不明白,”他提出建议:“何不直接以油注坛?岂不省事!”

  “对了!”户曹参军欣然接口:“蛋、陶坛、包络的绳子,都容易办。就是蛋中的灌油麻烦。”

  “省不得事!”曹彬微笑着摇头:“这原是几经改良而得的法子。直接以油注灌,不论置于船上,挂在胸前,一经晃dàng,油都溢了出来,不是自己反受其害吗?”

  “啊,啊,不错,不错!”吕余庆稍停一下又说:“我在想: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做事。麾下健儿,何止千万,一人制一个油坛,咄嗟立办,岂不甚妙?”

  “接弓捏枪的手,如何能细心去取蛋huáng——”

  “啊,有了!”户曹参军失声惊叫,打断了曹彬的话:“都监,我有一计,看看使得使不得?”

  “必是妙计!请道其祥。”

  “我替都监找一千妇女,分开几个作场,一起动手,至多两天可以办妥。”

  “对,对。”大家都齐声称赞。

  “不过,须得都监多派人临场教导,免得制成了不合用”

  “应该,应该。归我派人指导。”曹彬又说:“征发女工,照给官工价。这蛋huáng却须归我,用来制作gān粮。”

  “一举两得,大妙!大妙!”吕余庆很高兴地说:“事不宜迟,分头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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