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_高阳【完结】(124)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董小宛尽到了夫人的责任。她为他擦汗,为他清除屎尿,给他喂药。有时冒辟疆想写诗,他口授,她就在一旁抄写。她为他唱大段大段的杂曲。他常常依在她的怀抱进入梦乡。

  月圆之夜,董小宛会倚在门框。有一天,她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爱,就是相依为命,而不是其它。”

  这段日子里,茗烟也非常卖力。他甚至在不远处那个村子jiāo了几个朋友。

  道长更是古道热肠。有一次,冒辟疆连续几天拉不出尿,憋得要死。也是道长跋涉一百多里,请来一位郎中。治此病的方法极其残酷,先把冒辟疆捆绑结实,然后用一根尖端带勺的长长铁针从他的阳物开口插进去,硬是捅开了堵塞的尿道,郎中的头发被血尿淋湿。

  他们刚到道观里时是夏天。现在已是第二年chūn天。冒辟疆的病也一天天好转,到了四月,已可以站立行走。董小宛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道长用药膳的方法为他调理饮食。到了五月底,他已痊愈,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其实去年秋天就可以走动的,但由于冒辟疆过于好qiáng,又闪了腰,比开始还病得厉害,才拖了这么久。

  随着疾病的断然离开,肉体的欲望又高扬起来。他和她都发觉好久没行房事了。他俩一次又一次地gān,没完没了。为了防止一墙之隔的茗烟听到声响,她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呻吟,但高cháo时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其实茗烟早就听出了动静,也知道他俩在gān什么。他悄悄披衣溜出门去,在有些凉意的黑院子里,看着满天星斗发了很久的呆,仰天叹息。

  第二天,茗烟就到小村去玩。他没进村,而是在山路上等待什么。终于走来一个村姑,看见他在玩一锭足有二两的银子,便道:“小哥,银子不是玩的,给我好吗?”茗烟朝他眨眨眼道:“你让我摸一下,就给你。”村姑笑了,红着脸把他引进密密的竹林。茗烟尽兴地gān了个够。然后看着村姑捧着银子离去。这种事,有了一次便会有二次,茗烟频频得手。

  但是,好景不长,他的行为竟引来了一个清兵。

  由于清朝基本上已控制了长江沿岸,顺治皇帝的法律也在各地生效。流离失所的老百姓纷纷回到家乡,他们发现除了要留辫子以外,清朝也没什么不同。在顺治皇帝的法令中执行得最坚决最武断的就是剪发令。

  离冒辟疆避难的小道观不远那个小村也不得不qiáng制剪发,男人听说蓄辫子都有点害羞,有些不适应,都议论纷纷,笑话长辫子的妙用是可以用来抽老婆的屁股。

  一天huáng昏,里正领着一名清兵和一名剃发匠,顺着灰扑扑的山路进了村。

  那个清兵有点令人害怕,何况他腰上别着一柄大刀。众人极不愿意地接受了剪发。先剃完都抱着脑袋溜回了家。轮到最后一名时,他闹嚷嚷不服气,村民们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里,这小子不知从那里搞到银子,买了一方贵族公子的头巾系在头上,在村里招摇,这下剪了发就没法显摆了。

  清兵拔刀在手,说:“留发不留头,你小子想找死。”

  那人道:“不是我不从命,是你不公平,那破道观里就有两个男人,他俩怎么不剃头?”

  “你怎么知道?”保长问。

  那人道:“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个男人常给我老婆银子。”

  躲在窗户后边偷看的村民这才知道他的银子的来历,原来那两个难民竟是有钱人。

  清兵道:“先剃你的头,再去剃他们的。”

  那人只得顺从。嘴里咕噜道:“本来应该先欺侮外地人,再欺负本地人的。”

  道长和冒辟疆、董小宛、茗烟正一起吃饭,这大半年的饮食基本都由董小宛操办,提高了他的口味,他甚至想还俗呢!未留意里正,剃头匠、清兵走到面前,吓得冒辟疆和茗烟虎地站起来。待听明白是剃发,冒辟疆心头一阵凄凉,哭丧着脸道:“不剃发不行吗?”

  清兵哗地一声抽刀在手,大声吼道:“留发不留人,留人不留发。不剃发就杀死你。”

  眼见如此情景,不能为几根头发丢命,何况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说法。他和茗烟只得俯首从命。看着碎发掉在地上、胸前、肩上,他觉得大明江山就这样飘零远去了。

  看着那个清兵走出观外,冒辟疆无限感慨道:“大势去矣。一个清兵竟敢单独深入这荒山野岭,且行事坚定自信,可见外面的世界已被完全征服了。”

  董小宛走到他身边,摸着他清亮的前额,流下泪来。两人抱头痛哭。良久,董小宛梦呓般说道:“咱们回家吧!”

  回到如皋,家园更像一处废墟。管家冒全跛着一条腿,站在歪斜的院门边迎接他们,满脸泪水。灾难已经过去,家园需要重建。

  冒全说:“整个如皋我们家的住宅被清兵破坏的最惊人。清兵像一群蝗虫落在庄稼地里,顷刻间就袭卷了冒府和水绘园。

  “公子的书全都给抢走了,那领头的清朝文官叫朱衣祚,是个嗜书如命的举人,看来官也不小,有个清兵将书撒在地上,用脚乱踩,被他当场叫人拖出去砍了头。那些未曾收拾的字画也被他抢劫一空。他还说:”公子空有江左名士的虚名,收藏的字画没有水平。‘“冒辟疆咬牙饥齿道:”无耻的朱衣祚,当年孔庙闹事该把他杀死。“

  董小宛道:“他怎么知道咱们埋藏的才是珍宝呢!”

  冒全继续道:“瓷器也砸碎了。清兵懒得打开柜子,都用斧头劈开了事,里面的东西也抢走了,房子里的装饰品也抢走了。少夫人的画和诗稿也被他们翻出来乱扔,散一地,稿笺上留有清兵肮脏的脚印。少夫人的琴总算保留下来。那次来抢劫的都是清兵军官,有个军官想把琴砸烂,幸亏丫环翠珠不顾性命抱住琴哭骂,那军官火了,拔刀要杀翠珠,另一个军官推开他道:”别耽搁了。‘他们扔下琴,去抢劫别的值钱的东西……

  “楼上的房间破坏得最严重。老夫人那只jīng美的大柜子原先是用一面上好的镜子作门的,现在镜子碎了,里面的衣物dàng然无存,地板也被劈开。每只大柜子、每个抽屉都被打开,整个屋子满是碎布烂衣。老爷的大柜子也被打开了,他们抢走里面那把弯月似的波斯刀。他们冲进少夫人的房间,打碎了镜子,摔坏了瓷器,把chuáng杆扯下来,椅子和chuáng上尽是碎片……

  “在抢劫大衣柜时,他们发现了少夫人的一件荷叶边的淡红色薄纱裙,一个军官便用长矛挑着四处兜游,后面跟着瞎起哄的清兵,他们用刀把那件裙子刺破,直到破布小得无法再戳为止。那些清兵披着抢来的衣物发疯似的冲到街上胡闹,人们说他们疯狂到顶了。”

  董小宛呷了一口茶,抹掉一颗泪珠,关切地问:“你的腿?”

  冒全道:“被清兵打的。我因为无法忍受他们对财物的糟蹋,便对他们喊:”求求你们啦,穷人家经不起糟蹋的。‘为首的那个清兵军官道:“他妈的,布置得这么考究的屋子老子从来没见过,敢说他们穷?’他便叫人打我,一个清兵用长矛刺穿我的大腿,这不,都跛了,还算好,没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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