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名媛王昭君_高阳【完结】(43)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这话说得在道理上。匡衡原是跟石显谈过的,倘或呼韩邪不愿亲迎,只好送亲。于是点点头说:“撤兵是要紧的。我们把宁胡长公主送来就是!”

  “那可是太好了!何时启程,请先通知我,好到边界来迎接。”呼韩邪又说:“少不得还要请匡少府辛苦一趟。”

  “那就不一定了,也许派别人。”

  “匡公,”毛延寿突然插嘴:“这一次我可要跟你老回去了。”

  “什么?”呼韩邪故意抢话来说:“你要回去?”

  “是!”毛延寿毫不含糊地回答,接着解释原因:“单于,你这里我住不惯。天气太冷,住的是帐篷,吃的嘛,除了羊肉,还是羊肉。算了,我得回长安去了。哪里都没有自己家里好。”

  呼韩邪做足了一脸抑郁的表情,最后用一种qiáng自割舍的语调说:“好吧,你请吧!”

  匡衡听在耳中,大为高兴。本来石显托过他的,若有机会,千万将毛延寿带了回来。不想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好!那还不该高兴?

  “好吧,”他说:“只要单于肯放你,我当然带你回去。”

  “放了,放了!”毛延寿一叠连声:“不放也不行!塞外我实在住不惯。”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呼韩邪慨然说道:“老毛你一定要走,我也没法子,只好将来在长安见了。”

  “是!长安见。”毛延寿眼圈有些红了,做足了相处日久,依依难舍的神态。王昭君 》 王昭君 19

  王昭君 19

  局势急转直下。主和的君臣都改变了态度。这是受了两个人的影响,一个是陈汤,一个是毛延寿。

  陈汤奉召到京,首先去看石显,责备他对呼韩邪的态度过于软弱。在他看,讨伐呼韩邪一举,不但势在必行,而且战必可胜。加以毛延寿随匡衡归来,有所献议,获胜更有把握,所以本来犹豫的人亦变为坚定了。

  石显于和战并无定见,对呼韩邪亦只有利害关系,并无感情可言。他的考虑是个人的功名第一,国家的利益其次。如今陈汤有把握制服呼韩邪,自然是宰相的勋业,于己于国,两皆有利,且又能迎合皇帝的意旨,何乐不为?

  因此,在廷议中,他首先慷慨发言:“呼韩邪受大汉的扶植,不思感恩图报,竟敢假借名义,轻易挑衅,其情实在可恶。臣请皇上即日下诏讨伐,以伸天威。”

  皇帝反倒慎重了。“匡衡,”他说:“你刚从塞外归来,有什么看法?”

  “臣于军事,素所未习。窃以为用兵糜饷,如果旷日持久,支出浩繁。臣职司度支,不能不预先筹划,恐非旦夕之间,可以毕事。”

  “这,该陈汤说话了!”

  “是!”陈汤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答说:“历来远征西域,chūn去秋回,成为定例。倘非如此,便受天候的限制,严冬大雪,有被困之危。臣以为此番讨伐呼韩邪,宜集重兵,兼程行军,庶几一战而胜。粮秣军需,如能事先筹划妥善,不虞匮乏,臣有把握,四个月内,必可凯旋。”

  “如果只是支持四个月的战争,不须加税,国库亦可应付。”

  “匡衡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皇帝环视君臣,最后将视线落在冯野王身上:“你有什么意见?”

  “容臣先问陈汤。”冯野王回视同列:“陈将军,请问,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士气可用,军需亦足,我有十分把握。”

  “既然如此,”冯野王朝上说道:“臣愿申同仇敌忾之志。”

  “好!好!”皇帝欣喜地说:“连你都觉得不能容忍了!”

  接着皇帝作了裁断,指定陈汤为讨伐的主帅。一切作战计划,军需征集,兵员调配,以及与此役相关的事项,由石显与匡衡会同陈汤商办。都限一个月内筹划就绪,以便择期出师。

  退朝以后石显又留了下来,因为他自陈尚有机密面奏,所以君臣二人在御书房,还有一次对谈。

  开口之前,石显将一幅地图展开在皇帝面前,上面题着“呼韩邪国兵略形势要图”十字。山川道路,施朱布彩,画得十分工细,皇帝还不曾见过这么讲究的地图,不由得便定睛注视了。

  “这幅地图是哪儿来的?”

  “请皇上暂勿垂问。”石显有着掩不住的笑容,也就是掩不住的得意。“只请皇帝示下,此图有可取之处否?”

  “画得很细,就怕是虚好看。”皇帝答说:“我得让陈汤来看一看,才知道这幅地图,究竟有多大用处。”

  这番答语,在石显意料之中,因而就越发得意了,坐直了身子说:“臣jiāo陈汤看过,请皇上即刻宣召陈汤,问他的观感。”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观感了!说来我听。”

  “陈汤说,他虽在西域多年,但以用兵不在呼韩邪那里,所以,”石显敛容低首,不徐不疾地说:“塞外别的地方都熟悉,唯独呼韩邪例外。有这幅图正好弥补他的不足。”

  怪不得,皇帝心里在想,陈汤敢有那样的把握,原来所凭的就是这幅兵略图!

  “别人呢?”皇帝很细心:“到过呼韩邪国的人不少,你问过他们没有?”

  “问过。都说大致不差。”

  “大致不差?”皇帝想了一下问:“这意思是还不十分确实?”

  “不是这意思。只为奉使到塞外的人,都走大路,一路山川要隘,人家不肯说,自己就不便问,所以只能就个人经历,说得一声‘差不多’。”

  “这倒也是实话!”皇帝又问:“这幅图既是这么来的,想来进图的人,一定到过塞外,那是谁啊?”

  “是!臣必当奏闻。只是臣奏明了此图来历,还求皇上恩出格外。”

  “你先说来看,是谁?谁进的图?”

  “毛延寿。”

  “毛延寿!”皇帝大为摇头:“是毛延寿进的图?靠不住,靠不住!”

  “如果靠不住,臣不敢妄陈。”

  “我看,”皇帝大摇其头:“不大靠得住!”

  “回奏皇上,”石显加重了语气说:“毛延寿自知罪孽深重,而居然敢回国来,所凭藉者,就是这幅图颇为珍贵,而自觉可以稍减咎戾。方今用兵之际,请皇上再开恩一次,怜其悔悟之心,赐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皇帝不即作声。好半晌才叹口气说:“你又要害得我心里不舒服了!”

  石显知道,皇帝是恨透了毛延寿,除非皇帝能想到还有一个比毛延寿更可恶的人,才会移转他的心思,将毛延寿暂且丢开。

  这样想着,立即有了计较:“臣以为,”他说:“毛延寿可恶,总不如呼韩邪索我天朝第一美人来得可恶!”

  “这话不错!”皇帝矍然而起:“好吧!准毛延寿将功赎罪。不过,石显,你要好好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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