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名媛王昭君_高阳【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你不要这么想!”皇帝很有力地挥着手:“天子富有四海,难道连你这么一个人我都会守不住?我不信。”

  昭君不作声,只悠悠地叹口气,将脸扭了过去,举起罗袂,偷偷拭泪。

  “昭君,”皇帝很认真,也很着急地:“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皇上的心,昭君知道。无奈!”她很吃力地说:“连皇上都作不得主。天子富有四海,诚然!可是皇上也别忘了一句话。”

  “哪一句话?”

  “以四海养。”

  这是指太后——天子以四海为甘旨,颐养太后。皇帝听得这话,恰如胸前被捣了一拳,好久都说不出话。

  见此光景,昭君少不得qiáng打jīng神,故作豁达,很吃力地作出欢笑形容,作为对皇帝的慰藉,直到晓钟动时,皇帝方始别去。王昭君 》 王昭君 17

  王昭君 17

  回到长安,匡衡行装刚卸,石显便来拜访了。

  慰问寒暄,有好一会的周旋。谈到此行的结果,匡衡叹口气,将经过情形,细细说了一遍,石显脸色大变,听完,久久不语。

  “石公,你觉得很意外吧?”

  “唉!”石显叹口气:“呼韩邪居然这样子不通人情!实在想不到。”

  “真可谓之为翻脸无情。”匡衡说道:“最令人不解的是,谈得好好的,转个背,马上就变了!我看其中必定有人捣鬼。”

  “有人捣鬼?”

  “是,我想是毛延寿。”

  石显也是这么想的,但在匡衡面前却不能承认,因为准毛延寿随呼韩邪而去,是出于石显的主意。而今毛延寿甘为汉jian,他就得负主要责任,所以否认其事。

  “不会,不会!必是史衡之的花样。”他又叮嘱:“匡公,明天见驾,不必提毛延寿的事。”

  匡衡点点头,却又问道:“如果皇上问起毛延寿,我怎么说?”

  石显想了一下答说:“果然问起,你只说毛延寿病得快要死了。”

  这一夜石显几乎通宵不寐。想来想去,用兵一事,毕竟不妥。因为自他代掌少府之后,方始发觉,财用不足,远征即令能够成功,亦已大伤元气,还是以和为贵。

  皇帝是在便殿延见匡衡,听取报告之后,手击御案,大发雷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断然决然地说:“只有用兵了!”

  “请皇上三思!”匡衡奏谏:“兵凶战危。”

  “臣等又何尝不想大张挞伐,宣扬国威?无奈,”石显很吃力地说:“此非用兵之时。”

  “为什么不是用兵之时?”

  “战备不足,财用未充。而况雨雪载途,调兵困难。”

  “是的。”匡衡接口说道:“臣亦以为天时、地利、皆于我不利。”

  “哼!”皇帝冷笑:“我看最不利的是人和。我告诉你们,我决不能受rǔ!若说雨雪载途,调兵困难,那就在来年chūn天发兵好了。”

  石显松了一口气。来年chūn天还早,到时候再看情形说话。

  辞出殿去,石显立即关照僚属,大设酒宴,邀请朝贵聚会。这一次,匡衡作了很详细的报告。除了呼韩邪的态度以外,还有一路的见闻,主要的是呼韩邪在军事方面的部署。照他的看法,仗是打不起来的,但如不加安抚,bī成僵局,事情就很难说了。

  应邀的宾客,有些长于军事,有些熟悉边情,这两类人发言最多,问了匡衡许多话。会中虽然未作结论,但一直在细心倾听而很少开口的石显,却有一个相当jīng确的估计:至少有一半的人,认为呼韩邪既然只是虚言恫吓,并无甘冒战火的决心,则汉朝即不宜轻言发兵。

  另外一半,又分成两派:一派完全站在皇帝的这一面,觉得呼韩邪忘恩负义,骄慢自大,应该兴师问罪;一派则以为伸张国威,亦非用兵不可,但要值得一战。为了一个妇人而以兵戎相见,则师出无名,未战先就输了一着。

  总结起来,可以说是不主张在此时开战的,占了极大多数。当然,果真召集廷议,可能会有人改变了论调。而石显心里有数,即令在座的人,在皇帝面前不改口,亦不宜召集廷议,因为那只有bī得皇帝愤懑莫释,一意孤行。

  “石公,”匡衡悄悄问道:“今日之会,公意具见,是不是该奏闻皇上?”

  “不是!”石显以同样低的声音答说:“应该奏闻皇太后。”

  仍然是经由冯婕妤这条路子,将这件大事传入太后耳中。

  附带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太后婉言劝导皇帝,避免用命令的语气。

  太后接纳了请求,所以采取比较缓和的手段。先派人侦察皇帝的动静,得到的报告是,皇帝终夜徘徊,口中念念有词,对和战大计,颇难决断。

  既然如此,正宜及时劝阻。于是等皇帝照例朝见省视之时,以慈爱的口吻问道:“听说你这两天,晚上总睡不好,中夜还起身徘徊,到底是甚事让你为难?”

  “呼韩邪无礼,想来母后已经知道了?”

  “是啊!这件事该有个处置。”

  “正是如此。儿臣就为了考虑和战,所以晚上睡不好。”

  “那么考虑定了没有呢?”

  “大计难决。”皇帝答说:“还要召集廷议。”

  “你看文武群臣是主战的多,还是主和的多。”

  “这,这很难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召集廷议的好。”太后问说:“其中的道理你明白不明白?”

  太后有一番解释。照她的估计,臣下主和的多,不必召集延议,便可断定。皇帝如果尊重公意,则无须经过廷议,径自照大家的意思去做,岂不更显得英明。

  听完这几句话,皇帝好半晌作声不得。他心里也明白,太后劝他不必召集廷议,是为了廷议如果主和,他必不肯听从。

  那一来就会引起极大的波澜,决非国家之福。

  当然,如果主战的人多,则经过廷议,师出有名,自己在此刻可以很响亮地说一句:“请放心,一定照延议办!”无奈,这一层并无把握,就说不起硬话了。

  “人生在世,不管什么身份,都会有不如意的事,全靠自己善于譬解,才能消除烦恼。皇帝,”太后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想想你的责任!”

  “是。”皇帝低头答应着。欲言又止地,始终没有一个确实的答复。

  于是太后催问:“你觉得我的话怎么样?”

  “母后的训示自当遵从。不过,”皇帝很吃力地说:“和也很难。”

  “怎么难法?”

  “讲和不是投降?”

  “谁要你投降?”太后说道:“呼韩邪再无礼,也不至如此狂妄。”

  “即非投降,受rǔ是一样的。”

  “这,我就不明白了!和亲怎么说是受rǔ?如以为门不当,户不对,汉家的长公主下嫁匈奴是失了面子,那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9/7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