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_高阳【完结】(5)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巧得很,徐寄庼去访他这位同宗时,徐采丞刚从”胡佛 总统号”下船回家。两人闭门密谈;徐寄庼扼要说了经过,随? 手取出huáng溯初的亲笔便条,要求徐采丞原船回香港,跟杜月 笙去报告。

  杜月笙在香港的场面,自然不如在上海;但好客依然,除 了九龙柯士甸道的私寓以外,特地在香港告罗士打饭店7楼, 辟了个长房间,作为每天下午会客之处。更上层楼,便是咖 啡座,无形中成了杜月笙的大客厅;海外流人,只要跟杜门 中略有渊源的,尽不妨到那里去泡,咖啡蛋糕,喝足吃饭,抹 抹嘴走路,帐单自有人付。

  至于705号的座上客,不是密友,便是特客;或是片刻 不可离的亲信智囊。徐采丞一到香港,下了船正是杜月笙每 天会客的时候;自然驱车直奔告罗士打。   ”咦!采丞,”林康侯说:”’乡下人勿识走马灯,又来哉!’”

  徐采丞若无其事地一一招呼;杜月笙见他4日之隔,去 而复回,料知必有函电中所不便说的紧急事故,当即向在座 的林康侯、王晓籁,以及受戴笠委托,在香港担任特别代表 的王新衡说道:”唐老、晓籁哥、新衡兄,你们坐一坐,我跟 采丞去说一句话。”   705号类似总统套房;外间客厅很大,里间卧室也不小, 两张双人席梦思以外,还绰有余裕,可以摆一张小圆桌、4把 靠椅、1张书桌、1个活动酒柜。徐采丞跟着杜月笙到了里面, 随手将房门关上;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将那张便条 jiāo到杜月笙手里。   ”高是高宗武。”徐采丞说。   ”高宗武!”杜月笙又惊又喜。”这张条子是他的亲笔?”   ”不是,不过也跟他亲笔差不多;是huáng溯初写的。”   ”是老进步党,寄庼小同乡的那位huáng溯初?”   ”正是。这张条子就是寄庼jiāo过来的。”徐采丞将经过情 形讲完,接着又说:”huáng溯初的意思,要请先生直接跟委员长 报告,准高宗武戴罪立功。”   ”那末,立什么功呢?将来总有东西带出来吧?”   ”那是一定有的。”

  杜月笙考虑了一会说:”好的!你在香港住几天;我到重 庆去一趟,你听我的回音。”

  于是第2天晚上,杜月笙就悄然飞往重庆了。

  不过,就表面看,杜月笙对这件事非常起劲,其实,内 心不能无疑。因为huáng溯初一直跟政府不大合作,才会在抗战 发生后,仍旧隐居在日本;其次,高宗武是和平运动的发起 人,忽而中途改弦易辙,亦是情理上不甚说得过去的事。

  由这两点疑窦,自然而然会使得杜月笙想起《群英会》那 出戏中的huáng盖,莫非诈降卧底?果然如此,自己不但误国;让 人说一句:”杜某人做事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多年苦修的道 行,无端打了一大截;也太划不来了。

  因此,从重庆领受了指示回来,杜月笙告诉徐采丞,必 须托徐寄庼转请huáng溯初亲自到香港来一趟,让他了解详情。他? 对huáng溯初的生气,所知不多,可是他相信只要跟huáng溯初谈过 一次,就会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值不值得去做。   ”这件事不管值不值得去做;高某人既然要反正,我们当 然应该帮他逃出虎口。采丞,你回到上海,就要预备起来,让 高某人,还有他的家眷,说走就能走。”杜月笙又说:”你千 万要记住,只能我们预备好了等他;等他要走再来预备就来 不及了。”

  徐采丞受命回到上海,不过10天工夫,huáng溯初已悄然应 邀而来。为了保密,他请huáng溯初下榻在柯士甸道的私寓;同 时告诫家人及亲信,不可透露家有这样一位特客。   ”杜先生,我先要声明,这件事无论你肯不肯帮忙,务请 保守秘密;而且急不得。”huáng溯初又说:”急亦无用。日汪密 约要签了字才算数;否则只是一个草案,并不能证明汪jīng卫 已经同意。”   ”对极!溯老,你请放心,”杜月笙说:”这件事,在我这 方面,只有采丞一个人知道;不到高先生脱险,我不会透露 半点消息到外面。”

  取得了这个口头协议,huáng溯初才开始细谈经过;杜月笙 发觉有些情形他不太懂,譬如日本的政情,国际间的关系,什 么美国根据”九国公约”,向日本提出抗议;什么美英法三国 共同对日声明,否认所谓”东亚新秩序”之类,不但不太懂, 也怕记不住。因而提出要求,由他的秘书胡叙五,制成谈话 笔录;huáng溯初同意了。

  由huáng溯初口中证实了,汪jīng卫已决定”组府”,这次去日 本就是谈组府的条件;但也只是原则,日汪密约方在谈判之 中。影佐祯昭及汪jīng卫方面,对高宗武已经深为猜疑,所以 他是否能参与密约的谈判,尚不可知。但是,为了戴罪立功, 他一定要将密约弄到手。

  “一定要组织伪政府,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杜月笙说:   ”汪jīng卫到青岛跟王克敏、梁鸿志去开会,自然是’讲斤头’ 去的。”

  “是的。汪jīng卫到日本会谈,首相片沼倒还客气;陆相板 垣就很难说话了。他也谈到王克敏、梁鸿志;说他们组织 ‘临时’、’维新’两个政府,也挨了许多骂;一旦全部取消, 日本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提出要求,拿王克敏的’临时政 府’改为政务委员会;’维新政府’改为经济委员会,汪jīng卫 答应了一半。”

  “怎么叫答应了一半?”

  “汪jīng卫说,华北成立政务委员会,是有成例的,可以考 虑。另外成立经济委员会,没有必要。”

  “这样说,梁鸿志要落空了。”

  “个把院长总是有的。”

  “那末,”杜月笙又问:”板垣跟汪jīng卫还说些什么?”

  “汪jīng卫要用青天白日旗,板垣反对;说和平政府、抗日 政府用同样的旗子,在作战目标上分不清,会发生意外。汪 jīng卫坚持要用;不过他答应考虑,加上一点什么东西,作为 区别。”

  “照这样说,汪jīng卫倒是念念不忘青天白日!可惜做出来 的事,将来没有脸去见中山先生。”杜月笙又问:”汪jīng卫要 ‘唱戏’,总要有”班底’,光是那几个人也不够;总还要招兵 买马吧?”

  “是啊!有个艺文研究会;原是周佛海、陶希圣在汉口组 织的,如今在上海挂出招牌;如果愿意捧场,经过熟人介绍, 只要填一张表,就可以坐领gān薪。”

  “喔,”杜月笙很注意地问:”这个会在什么地方?”

  “威海卫路’中社’对面的太阳公寓。”

  “是那些人在负责?”

  “听说负责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金雄白;一个是罗君qiáng。”

  “怎么?”杜月笙微吃一惊,”金雄白也落水了?”

  “他是让周佛海拖下去的。”

  “可惜,可惜!我倒要叫世昌问问他。”

  原来金雄白是跑政治新闻的名记者,当朝大老,社会闻 人,几乎无一不识,早在民国18年,他就是蒋委员长创办的 《京报》的采访主任,所以当中山先生奉安大典之后,蒋委员 长亲赴北平处理北方政局时,他是随节采访的两记者之一。在 专车中初识周佛海,还是蒋委员长亲自所介绍。至于杜月笙 口中的”世昌”,姓唐,是恒社弟子之一。杜月笙是介乎朱家 与孟尝之间的一位风云人物,门下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唐 世昌出身《申报》,现在是《申报》夜班的经理,新闻界要跟 杜月笙打jiāo道,或者杜月笙要跟新闻界打jiāo道,都由唐世昌 经手。所谓”叫世昌问问他”,不言可知,是惋惜金雄白”落 水”,想拉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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