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外记_高阳【完结】(65)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阳

  张永点点头又说:“我在想,本来,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如今却是主客易势了,我们在暗处,人家在明处。乔将军,你这里,应该很有几个高手吧?”

  “张公公问的是哪一路人?”

  “我是说,爬高窜低,武艺高qiáng的高手。”

  “不多,只有,”乔宇想了一下答说:“勉qiáng可算有三个。”

  “三个不够!‘伺候’不了‘没影儿’。我那里有七个,拨三个过来,一共六人,里里外外埋伏好了,务必将‘没影儿’拿住,从他身上追究,把他们整套鬼把戏都抖露出来。让皇上看看,那是怎么样一群láng心狗肺的东西。”

  “张公公,此计怕没有什么效果。为什么呢?”乔宇紧接着说,“因为这些江湖道上的人,都讲义气;一旦失手,必是什么罪过,一肩担承,决不肯供出实情。那一来,不过杀掉一个‘没影儿’,于江彬丝毫无损。张公公,这是我的拙见,你看如何?”

  张永想了一会问说:“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我想,将计就计!”

  “何谓‘将计就计’?”张永问道:“莫非让他来盗?”

  “是!盗的是一串假钥匙。”

  “慢点!”张永憬然有悟,“等我想一想!”

  他很有兴味地去设想江彬盗得一串假钥匙以后的情形,一步一步地推测,可是结果仍旧不能奈何江彬。

  “乔将军,我想不通,怎么样让江彬出乖露丑。想来你另有好主意。”

  “主意是有,成败的关键,操之于张公公手中。”

  “怎么呢?”张永答说,“只要用得上我,请你尽管说。”

  “第一,张公公,你能不能让冯泽出面作证。”

  “是证明江彬有盗匙的yīn谋?”

  “是的。”

  “这,”张永踌躇了一会,“一定要他出面,当然也办得到,不过有点可惜,安排冯泽在他身边作内应,将来作兴还有更大的用处。”

  “是!是!”乔宇急忙答说,“此刻用冯泽是可惜了,既然如此,只好用另一计,我也做他一回小人。”

  “此话怎讲?”

  “张公公自会明白。”乔宇笑道,“请稍待。”

  他去取了一串钥匙来,形状、颜色,甚至拴钥匙的特粗丝绳上,因为使用频繁而生的垢腻,都与真的城门钥匙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假钥匙多一个齿,根本就插不进锁眼。

  “请张公公将这串钥匙带回去,jiāo给冯泽,密密收好;到了那一天,请冯泽将这串钥匙,投在江彬的箭壶里。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妙,妙!”张永拍着手说,“乔大人真是足智多谋。”

  “张公公,且莫高兴,事情能成与否,尚不知。第一,希望冯泽能办得妥当缜密。”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张永拍拍胸,“这点小事,冯泽一定办得到。”

  “那么,办妥当了,临时要给我一个暗号。”

  “这更容易了。”张永想了一下,拱拱手说道:“乔大人,请仔细看清。”

  乔宇一时茫然。看张永抱拳不放,才意会到那上面有花样。细细再看,发觉异样;一般人抱拳作揖,总是右手搭在左手上,而张永此时,却是相反。

  “左手在右手上?”

  “是!这就是暗号,倘或如此,事便未谐!如果顺顺利利地办妥当了,仍旧照正常的习惯。”

  “是了!”

  ※       ※        ※从这天起,张永一到晚上,便守在寝殿附近,说起来是亲自“宿卫”,保护御驾;其实是为了江彬一出花样,便好扈从。

  约莫十天以后,二更时分,突然有小太监来报,皇帝急召,匆匆赶进寝殿,只见江彬已先在了。

  “我要出城!”皇帝只这么简单地说。

  “是!”张永想了一下说,“应该如何预备,请万岁爷指示。”因为要预备什么,便可以窥知皇帝出城何事?

  “不用预备什么?”皇帝答说,“我只是想出城去看日出。”

  “是!奴才扈驾。”

  看日出自然是往东出朝阳门,登紫金山。张永一面派人通知乔宇,一面备驾扈从。趁此机会跟冯泽见个面,jiāo换一个暗号。

  皇帝带的人不多,但也有五六十名,食担酒炉,无不齐备;皇帝的意思是要登上紫金山的最高处太子岩,面对着晨曦,喝一顿“卯酒”。

  策马出了宫门,张永前扈,江彬后从;马上挑起长柄大灯笼,像一条火龙似的,往东迤逦而去。将近朝阳门时,只见灯火辉煌;光影中一个伟丈夫,身着红袍,手端玉带,当门而立,正是乔宇。

  城门却还关着,张永心中有数,勒一勒丝缰,摆一摆手,指挥行列,慢慢停了下来。这时乔宇已略偏数步,迎着御骑,高声报名:“臣乔宇接驾!”说着,跪倒尘埃!

  “起来!”皇帝勒住了马说。

  “chūn寒甚重,破晓更甚!”乔宇一把抓住马头的嚼环,且行且说,“臣备得有热酒在此,请皇上进一杯再出城,聊以挡寒。”

  皇帝大为高兴,转脸向张永说道:“乔宇今天很知趣,倒不可不扰他一杯!”

  “是!”张永一面下马,一面对乔宇说:“请乔尚书关照开城;皇上不能久留,否则赶不上看日出了。”说着抱一抱拳;让乔宇清清楚楚地看到,右手仍是搭在左手上。

  乔宇放心了,“是!”随即吩咐一声:“开城!”

  接着,将皇帝扶下马来。临时端一张金jiāo椅,上铺虎皮褥子,权作御座。左右捧来一个朱漆托盘,上面一只金杯一壶酒,另有鹿脯、松仁之类的四碟下酒物;乔宇亲自斟满了酒,跪献皇帝。

  “生受你了!”皇帝还客气一句,方始欣然引杯;喝完一杯又一杯,到第三杯,城门还未开。

  于是江彬发急了,“乔尚书,何以城门还不开?”他说,“莫误了驾!”

  “是的!马上就开。”

  就这时,江彬手下的人来报,钥匙不对,根本塞不进锁眼;这一下,江彬立刻翻脸了!“乔尚书!”他厉声责问,“你典守南京城门钥匙,何等紧要?如今圣驾出城,竟说钥匙塞不进锁眼,是何道理?”

  “将军,你莫慌!钥匙在我身上。”从胸前取出一串钥匙来。

  江彬不防他有此一着,不过他当然不肯就此罢休。“慢点!乔尚书,当着皇上在此,我们要把责任辨个清楚。”他说,“你这钥匙是备分?”

  “不是备分。”乔宇答说,“备分钥匙在库里。”

  “这么说,”江彬向城门的方向一指,“去开城门的那副是正匙?”

  一也不是!正匙在此/乔宇一抬手将一串钥匙高高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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