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水域_[日]松本清张【完结】(15)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松本清张

  “青洋说看到了你们,回来后向我报告了。不光是青洋,河村由起子、末永胜子、樱田美智子等,都给我说过,看来你和市泽庸亮很投机呢。”

  “唉呀!老师,您吃醋了吧?没有的事,都是谣言啊。

  她满脸堆笑地说。

  “是不是谣言我不清楚,不过,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不平静。那天晚上,我脑子里浮现各种想像,很不是滋味呢。”

  “你真傻,老师!有什么好多心的?大家都把我看成眼中钉啊,甚至连青洋先生也这么说,实在可恨。”

  “你和市泽庸亮真的没事吗?”

  “那还不是当然的吗?他仅仅是好心好意地看待我的艺术。”

  “那可危险!市泽庸亮是少有的女人迷嘛。”

  “我可和艺jì不同。我严格坚持老师教诲的艺术。”

  “净说漂亮话!不要骗我这老人了。喂!文子,你可是我的情人。你变得了不起,都是我使的劲啊。”

  “我很明白,老师。您不这么说,我也永远感激您。”

  “忘恩负义,就不是人。怎么样,文子?如果你和市泽庸亮鬼混到一块,我就说你是我的情妇,把你搞臭。我是第一个和你好的男人。”

  “我不愿意听,老师。您用那样的表情说那样难听的话。”

  “我说,你的衣服很合身啊。同和服相比,另有一番情趣,看来年轻多了。来,来,再靠近一点!”

  连洋的老脸上泛起红润,眼睛闪闪放光。他的眼下肌肉松弛,形成两个眼泡;从鼻子到厚嘴唇两边的皱纹异常明显:喉结突出,周围布满松弛的皮肤,可是皮肤上却闪耀着如同青年人一般的光泽。如今,他坐在文子身边,眯缝着眼,似笑非笑。

  “今天夫人很晚才回来吗?”说着文子抿嘴一笑。“噢,是到孩子那里去了。可能很晚吧!”

  连洋所说的孩子,就是儿子青洋。青洋的家在池之端,

  “怪不得老师今天格外轻松呢!”

  “你也知道这种情况啊……

  “啊,……”

  “文子,帮我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好吗?”

  连洋突然说。

  “啊,要出门去?”

  “嗯。你大概知道吧,旧货店的悠久堂通知我,说以前我想看的中国古画帖现在有货了。”

  “若是那样,让对方派人送来不就行了吗?”

  “不,还是我去吧!到了那边,兴许还有想看的别的东西呢!再说,也好久没有同你一块走走了。”

  “今天您身体好吗?”

  “比一个月前好多了。那就快给我收拾吧!”

  文子走进里面的房间。这家的情形,她了如指事。她从衣柜里取出连洋的绸和服及和服裙,然后吩咐女佣快些叫出租汽车。

  “来吧!先换衣服!”

  文子给连洋解开带子,脱去穿着的和服,换上长内衣,连洋像木雕偶人一样挺立着。

  文子蹲下,给连洋一只脚一只脚地穿布袜子。老人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依次抬着两脚。另一只手放在文子低垂的头上。

  “老师,别这样!”

  文子小声嗔道。

  “听话,老实些!”

  连洋依旧面无笑容,他的喜怒哀乐从不反映到脸上,这已成为弟子们对他的定评。就连和文子接触,高兴的时候也只是在眼角、嘴边流露出近似微笑的一点变化。

  文子给连洋穿上和服裙子、外褂,最后结上系带。

  “好了。”

  文子轻轻拍着连洋的肩膀。

  “车子来了吗?”

  连洋这才开口说话。

  “是的,来了。刚才阿君来告诉的。”

  “你牵着我的手!”

  连洋把bào着青筋的手,从袖中伸出。

  “老师,夫人不在的时候您总是象个淘气包。”

  “因为我喜欢你。喂,文子!”

  连洋那下垂的嘴唇动了动,

  “可能有些啰嗦,你如果被市泽庸亮勾了去,我会发疯的!”

  “别吓唬我!老师,您的心很年轻啊!”

  “别老拿我当老人。可我还是你的恋人呢!”

  “老师您靠得住吗?别的女弟子中,不是也有钟情的吗?”

  “别胡扯了。除了你以外,对谁也没有动过心。因此,听说你和市泽庸亮近乎,我担心得不得了。”

  “没关系,老师您和市泽不一样。您不是艺术家吗?我也是一个勉qiáng算作现代水墨画家的人,准备终生献身于这项艺术。我怎么能抛弃老师您呐?”

  “是的,如果你背叛了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让你在这个领域里出头。你懂了吗?”

  “是的。”

  就连一向沉着的文子,听了这番话也不免神情紧张。

  可是,她马上露出笑脸说:“我永远记住老师的大恩,请放心好了。”

  “那么,准备出去吧!啊,文子我以往对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明知别人会说坏话,我还是给了你最高的奖赏。是我的力量使你有了今天的成就和名望。文子,我虽然没有给你钱,但我引你走上了金钱买不到的荣誉大道。”

  “您的大恩我刻骨铭心。为了不辜负您的恩典,我正努力gān呢。当然,我也晓得背后有各种流言和中伤。正因为这样,我才决心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画家,来证明老师的眼力不错。”

  “就该这样。你有这种决心,我扶持你也是很值得的。”

  这番对话,是他俩手拉手穿过连洋家那长长的走廊时说的。

  连洋把脚伸进文子预先摆好的新木屐里。为了使他穿时方便,文子还蹲下身给他松了松绊带。

  在乘上车子之前,连洋全由文子一人照顾,女佣和司机只在一旁观望。

  文子连抱带扶地把连洋弄上车。接着自己也坐在他的身旁。

  “司机,到京桥去!”

  一旁送行的女佣阿君,从刚才起就尴尬地不知看哪儿好。

  车子爬上霞町的坡道时,连洋伸过手来握住文子的手,用力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力气之大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文子。”

  连洋说道,

  “从悠久堂出来,到哪里去呢?”

  这话并非对文子说的,而是连洋面向前方自言自语般地说的。

  “老师,您原来不只是去悠久堂啊?莫非去悠久堂是借口不成?”

  文子的嘴边浮现出微笑。

  “哪里,是想去悠久堂看一次的,因为好长时间没去了。”

  “老师也有些不好意思吧?”

  “可以这么说。我已是老人,因此在你这样的年轻女人面前有些自卑感。”

  “可是,今天就算了吧!”

  文子轻声说道。

  “您自得病以来,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会吃不消的。”

  “你这么说,是不是和市泽鬼混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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