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上的塔_[日]松本清张【完结】(91)

2019-03-10  作者|标签:[日]松本清张

  “检察官先生。”旁边的事务官轻轻地触了触小野木。小野本勉勉qiángqiáng地从里面口袋掏出折叠的命令书。

  他这样做时,赖子也是端端正正地站着,好象反而给小野木造成了一种压迫感。

  赖子已经心明如镜。事情很清楚,因为已经递出名片。到这里来之所以费了一番工夫,也是为了做好与小野木照面的准备。而眼帘低垂,避免与小野木的视线相遇,看来也正是有意使小野木不致过分受到刺激。她两手jiāo叉放在膝前,竭力保持镇定,细心看去,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

  小野木有些神志模糊。这突如其来的情景,使他惊讶得无法控制住自己,颠三倒四,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由于小野木始终没有吭声,事务官们都现出颇感诧异的神情。

  “一大早就来拜访,很对不起。”一位年岁最大的事务官这样说道。因为小野木不开口,他便机敏地代替了这位检察官。他已经有二十五年的搜查经验了。

  “这位是小野木检察官。您丈夫不在家吗?”

  “是。”赖子回答。

  “旅行去了吗?”

  “没有。”赖子低着头答道。

  “就是说,没有到远处去,对吧。那么,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赖子没有做声。

  “由于某个案件的关系,必须请您丈夫到检察厅来一下。如果您丈夫回来了,请转告给他。请他火速到小野木检察官那里报到。”

  “是。”她答话很清晰,但仍旧没有抬头。苗条的身材,端丽的姿容,给事务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检察官先生。”那位老资格事务官又小声叫了小野木一声。小野木几乎毫无知觉地递出命令书。

  “请允许搜查府上的文件。”小野木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觉得好象在某个空旷的境界里说话,又仿佛从什么地方听到了回音。

  “府上的书房在哪儿?”一位久经沙场的事务官问。

  “在这边。”赖子鞠了一躬,给他们带路。在这段时间里,她没有朝小野木看过一眼。

  小野木好象愁得喘不上气来。事务官们忽然嘈嘈杂杂地行动起来。他惘然若失地听着,仿佛那是在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情。

  赖子走出房间。

  住宅搜查开始了。

  小野未不忍目睹事务官们进书房实行搜查,无法忍受在那里与赖子碰面。

  客厅里也有两个人在负责搜查。正用他们的嗅觉寻找着可能藏匿文件的场所。

  给人的感觉是,这一切行动全是在与小野木无关的情况下进行的。

  “没有啊。”事务官直起身,冲小野木说,“这里就这样了,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两个事务官出去了。小野木站在原地目送他们那已经发白的西服背影。人们全都离开了客厅。

  从窗子she入的阳光更加明亮了。这是一个令人jīng神振奋的早晨。光线晴朗清净。

  小野木第一次知道结城庸雄是赖子的丈夫。他的头脑已经麻木,好象有一个东西箍在头上。

  小野木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赖子决不肯把丈夫的情况告诉给自己。丈夫所从事的职业使她无法对小野木说出口。

  小野木现在完全理解了,为什么她既不肯讲出丈夫的名字,又不愿说明家庭的住址。

  他早有思想准备,赖子总有一天会把丈夫的情况告诉给自己的。但他根本没有料到,竟会以这种方式了解到全部真相。

  根据现在的调查,结城庸雄在这一案件中扮着重要的角色。他在企业家和政府官员之间居中斡旋,而本身又与其同伙相勾结,大发横财。

  在企业家方面,为了向政府机关谋取自身事业上的私利,对政府官员采取行贿的手段。而结城他们这个集团,便利用自己在官场吃得开的地位,居于两者中间牵线搭桥。说起来,也可以把它称作从中揩油,是一种极其卑劣的黑心肠做法。

  小野木鄙视这种人间丑类。他们寡廉鲜耻,卑劣异常。抓住企业家的弱点,再加以利用,趁火打劫,中饱私囊,其手段之拙劣无耻,简直无以复加。

  从企业家来说,还有一个珍视自己事业的理由。可是,结城这伙人的做法简直毫无值得同情的动机。

  这无异于在政府官员和企业家之间钻着空子,就中gān捞油水。

  根据到现在为止的调查,在这个案件中,一部分企业家为了向政府主管部门谋取方便,拿出了相当一笔金钱。结城这个集团把那笔钱接受过来,私吞了其中几乎近半数的金额。

  他们对企业家说已全部jiāo给了政府官员,再另要一份谢礼。这种做法简直心毒手辣到了极点。

  至于受贿一方的政府官员,只不过接受了微不足道的款项而已。

  尽管明明知道企业家已经提供给政府官员的金额,国会专门负责这一行业的某委员会的议员们,还要从企业家那里索取更大数额的酬金。结城与这方面也有关联。

  就是说,依附于——甚至可以讲,必然依附于——这类贪污案件中的寄生虫,正是结城庸雄这一集团。尤有甚者,所谓结城其人,与一个名叫土井的专操此业的惯犯串通一气,在这次贪污案件中,扮演了掮客方面的主要角色。从小野木本身的感受来说,这是他最憎恨的那号人物。

  正是这号人物,偏偏是赖子的丈夫。这一发现使小野木失去了自我控制。小野木脸色煞白。

  事务官们正在搜查别的房间。作为检察官,他必须要在现场。然而,他却迈不动脚步。由于过分的吃惊,他独身畏缩不前地站在那里,好象保持这种状态便会使自己沉静下来一般。

  他感到一阵耳鸣,整个思维都停止了,只觉得头昏脑胀。

  客厅的门打开了,他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一看却是一位事务官。

  “小野木检察官。”那位上了年岁的事务官说,“书房和卧室大体上都搜查完了。因为当事人不在,所以要求这家的太太到场见证,但太太不肯出来。我们打算搜查别的房间,可以吗。”

  进行住宅搜查的时候,需要有家人在场。不过,根据本人的意志,即便不到现场,公务也可照常执行。

  “没关系吧。”小野木说。这个讲法,与往常的语气大不相同。也许是听来觉得反常,上年岁的事务官仔细地观察着小野木的面孔。

  “小野木检察官,您怎么啦?脸色好象很不好。”

  其实,小野木已面无血色,讲话也是有气无力,近于发烧时的声音。甚至自己听起来都觉得空泛模糊。旁听者产生疑惑,自是势所难免的了。

  “没什么。”他答道,“没有不舒服。不要管我,继续工作吧!”

  小野木为镇定情绪而吸起香烟,但手指头却在哆嗦。

  “好的。”事务官竟连着回头瞧了小野木两次,才走出客厅。接下来又是一片沉寂。远处传来搜查物件的响动。赖子始终没再露面。小野木也不想到里面去,整个这幢住宅,宛如处在真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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