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嗜血的皇冠_曹三公子/曹昇【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三公子 曹昇

  好在,青、徐二州樊崇军的表现给了刘縯莫大的鼓舞和安慰。

  我们应该还记得,去年樊崇军流年不利,在青徐州牧田况的挤压之下,处境岌岌可危,几乎已到了覆灭的边缘。随后王莽又派遣景尚、王党二将,领两万中央军,前往青徐二州协助田况围剿樊崇军。然而,景尚和王党自恃天子委任,根本不把田况这个地方长官放在眼里,二人立功心切,一味自行其是。另一方面,中央军都是外来兵卒,对这方土地和百姓并无感情,所到之处,多有残破,和樊崇军几无区别,甚至更为糟糕。军纪败坏如此,其战斗力可想而知。结果,中央军遭遇樊崇军主力,一战溃败,景尚和王党二人也为乱军所杀,成为迄今为止官兵阵亡的最高级别的军官。这是本年二月的事。

  景尚和王党阵亡的消息传回长安,满朝震动。王莽大怒,决定派遣一支更为qiáng大的中央军,将樊崇军一举dàng平。在确定新的中央军统帅时,王莽颇费了一番脑筋,最终决定由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共同领军。人选一出,百官皆欷歔不已:太奢侈了,实在是太奢侈了。

  王匡和廉丹组成的主帅阵容,的确极尽豪华之能事。从官职上看,太师为文臣之尊,更始将军为武官之冠。从威望上看,王匡是王莽族侄,宗室之亲,有他在,放心;廉丹百战名将,勇猛绝伦,有他在,安心。

  名臣加名将,堪称绝配。更有善谀者,对王匡和廉丹的东征做惋惜痛心状,道:“二公此番东行,长安的星空将为之暗淡一半。”

  王莽对王匡和廉丹此行寄予厚望。这二人就好比是朝廷的模特,帝国的形象代言人,不出场则已,一出场便要光鲜闪亮、威震四方。正因为此,王莽不惜血本,为二人配备了最jīng壮的军队,士卒由二人择优挑选,各郡县的骏马仓谷以及帑藏,也听任二人随意调用。

  大军未发,朝廷上下已是欢呼雀跃,从此以后,即使反贼量多的那几天,也不用再担心了。王匡和廉丹,兵jīng将良,如虎似láng,你说这么往东方一开拔,仗几乎都不用打,反贼们吓都得给吓死。

  相对于长安的盲目乐观,身处战场最前线的田况却备感焦虑,火速上书王莽,力劝其收回成命。田况所上之书,开篇明义,曰:“乱可乱,非常乱。反贼无食而作乱,郡县无能而捣乱,朝廷无知而添乱。三乱并起,乱之又乱,是乱矣。”再言中央大军不可轻出,出则利少而弊多,曰:“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领兵少则无以威示远方,领兵多则沿途空竭,无以供养。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反甚于贼。”既然中央大军不可轻出,然则何以制贼?唯有坚壁清野!曰:“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藏谷食,并力固守。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最后,田况再立军令状,曰:“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

  读田况之上书,每叹新朝自有能人,惜乎不得其用。田况所言,可谓是知己知彼,谋划周全。所谓知己,乃是新朝军队早已糜烂腐败,不足为用,不应再抱有幻想。所谓知彼,乃是流民胸无大志,只求粮食,一旦无粮,自然瓦解。有鉴于此,则对付流民的最佳策略莫过于以守为攻、坚壁清野,是为不战之战。在满朝文武一片喊杀声中,能冷静地提出此一策略,不得不让人佩服田况的远见卓识。而这份远见卓识,并非田况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在战争中用无数鲜血和人命换来的。倘若王莽此时能虚心纳谏,大胆放权田况,何来日后赤眉之乱,江山沦丧?

  再说王莽接到田况上书,省视一过,便弃置一旁,开始chuī胡子瞪眼:荒谬,纸上谈兵,书生之见!不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吗,你以为我没读过《孙子兵法》?说什么坚壁清野,以守为攻,堂堂朝廷怎可如此示弱,一败便guī缩而不敢前?反贼,鼠也,朝廷,猫也。以猫捕鼠,还需要讲什么战争艺术?理当如秋风扫落叶,扫帚掸灰土。只有遭遇战、歼灭战,那才是朝廷的气派,王师之风度。所谓坚壁清野,只是长反贼志气,灭朝廷威风。田况啊田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念想?你这分明是玩寇以自安,养寇以自固。好你个田况,你也就是打了几场胜仗,马上便得意扬扬,要反过来指导朝廷该如何剿贼不成?如果所有问题你都自己搞定的话,那还要我这个皇帝gān什么?

  说到底,王莽是在妒忌田况。田况剿贼接连获胜,而王莽派去的中央军却落得惨败。这就好比是在昭告天下:田况的方法管用,而他王莽的水平不行。本来,田况的胜利也就是他王莽的胜利,可王莽却偏不这么想,如果要胜利,必须是他王莽的胜利,是他王莽指挥有方,而不是你田况多有能耐。

  田况一腔赤诚,要为国尽忠,可惜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锥处囊中,其末立见。然而,永远不要高估帝王的度量,当大臣的,可以做锥子,但千万不要戳破布囊。为田况计,或许他应该在上书中多列举几道策略,让王莽做一下选择题。如此一来,王莽既有了参与感,又满足了虚荣心。要知道,王莽从来都不甘心于做一个橡皮图章,丫自以为既为天子,理当高屋建瓴,无所不能。

  话说回来,田况关于撤回中央军的建议,其实也并不合乎时宜。中央军业已开始聚集,动静之大,天下皆知,岂能说撤便撤。再者说了,就算王莽同意撤军,王匡和廉丹两位主帅也不肯答应。田况想要名垂青史,王匡和廉丹何尝不想?在他们看来,东征一战,有如以石击卵,轻松愉快。兜一圈回来之后,添些油,加点醋,便可以直接宣付国史馆立传。如此大好的不朽机会,他们岂能甘心让它从嘴边轻易溜走?于是,王匡和廉丹进见王莽,请求将田况调离青、徐二州,王莽对二人言听计从,下诏命田况西谒长安,拜为师尉大夫,美其名曰为剿贼有功,特令入京高升。

  田况接诏大哭,向长安跪泣:“许臣一年,反贼足以减半;许臣三年,可还太平世界。恩诏何太急矣!”然而君命难违,田况只能即日起程西行。这是本年三月的事。

  本年四月,王匡、廉丹率领十万中央jīng兵,正式开拔青、徐二州,王莽亲自为二人壮行,送之都门之外,其时天降bào雨,水漫征衣。见此不祥之兆,有长老暗叹道:“是为泣军!恐儿郎们不得归家也。”

  大军抵达东方,樊崇主动邀战,预备给官兵来一个下马威,又担心乱战之中难分敌我,命士卒皆染红眉毛,以相识别。著名的“赤眉”之号,从此而来。

  然而,出乎樊崇预料的是,官兵也学起了田况的坚壁清野,避而不战。据守重要城池,多藏谷食,并力固守,是为坚壁;散居民户,徙其人与财货,置于城中,是为清野。

  很显然,坚壁清野并非王莽之意,一上来就摆出一副防御挨揍的姿态,怎能显出天朝的威风?田况正因为提议坚壁清野而被免职,谁还敢顶风而上,扫王莽之颜面,批天子之逆鳞?

  廉丹敢!决定坚壁清野者,正是更始将军廉丹。廉丹,乃赵国廉颇之后,身经百战,功勋显赫,在当时最为名将,威望无人能及。此时的廉丹,已届花甲之年,老眼越发毒辣,一入青徐,便知田况之计,实是最佳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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