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空到心灵_于丹/易中天【完结】(4)

2019-03-10  作者|标签:于丹 易中天

  实际上这就是儒家的态度,它没有断然去否定神鬼的世界,只不过“子不语”。不讨论,不一定是反对。所以我说的是一种文化心态,我觉得《论语》在今天的意义,重要的不是对文化基因的传承,而在于一种文化态度的包容。也就是在一种文化态度上,很多我们不了解的、误读的、不同立场的东西,不要立马拉出来,一棒子打死,用这样的态度来证明那就是谬误。

  要有能力看见“我”的心(3)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绝对的真理和谬误呢?有很多时候是审视的角度不同而已,我们所认识的这个世界或者某种学说,往往有如盲人摸象,摸到耳朵的人说我确实摸到象了,它长得就像扇子;摸到尾巴的人说我也确实摸到象了,它长得就像绳子;摸到象腿的人说它就像柱子;摸到象身的人说它就像堵墙。你能说他们谁摸到的不是真象?最后四个人打起来了。其实这四个人如果不打,真正进行沟通的话,就无限接近于一头真象了。

  所以今天我们追究世界的真相,就应该具有这种不了解时不武断的态度,可以存而不论,你可以不去讨论,你可以说你自己擅长的那个部分,然后大家汇合起来。所以,“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一定是孔子说不存在或是怎样。

  其实我觉得很多儒家的东西后来被大家认为是唯我独尊的,要罢黜百家的,这并不是它最本初的意思,它最本初的意思应该是谦逊的、宽厚的,所以它说一言行之终生,行之天下,就是一个“恕”字,为什么非得较劲不可呢?

  中国人在死亡面前的态度是什么呢?我觉得是六个字:不怕死,不找死。所谓“不怕死”,是说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你要坦然接受,不要有太多的畏惧;再说“不找死”,在历史上,相对于西方来讲,中国自杀的人是比较少的。屈原是一个激烈的代表,因为他是殉国,他是楚之同姓,他宗庙没有了,郢都已经被攻破屠城了,他是一个很极端个别的例子,你看整个中国的历史上,文人采取这种激烈的决绝方式的多吗?很少。所以呢,中国人是很乐生的,既不怕死也不找死,当死亡没有来临的时候,就好好地事人,不去论这些个世外的“世界”,这就是中国人对待死亡的基本态度。

  认认真真活在当下(1)

  于丹孔子一生二事:一个是教书育人、为人师表;另一个就是奔走列国,推销他的为政理想、政治主张。两件事,一件大获成功,传载千秋万代;一件是当时困厄沮丧,惶惶如丧家之犬,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一开始诸子百家的思想都是杂糅的,它里面有实践层次的,有针对意识形态的,有针对政治统治的,也有针对哲学的探讨。

  先秦时候的文史哲不分家,就是因为它气质杂糅,最初中国的文化还没有明确分支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孔子政治上的失败其实成就了他纯粹的哲学探索跟他的人格理想,所以在今天,我做的这种心得阐发,更看重的是他对每个人内心道德定位的提升,也就是所谓的“吾日三省吾身”,扣问内心的反省。孔子说做人要做君子,什么叫君子?

  “君子”二字的含义,我们每个人写一个答案的话,我想每个人的解释都不一样。但是孔子那时候,司马牛去问他,什么叫君子,孔子的解释特别简单,就四个字,叫“不忧不惧”,就是内心不忧思、不恐惧。学生不以为然,说:“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这就能叫君子了?好像太简单了吧?于是老师说:“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一个人叩问自己的心灵去反省的时候,上不愧苍天,下不愧子女,那么他内心有什么忧、有什么惧呢?也就是说,一个真君子,他的内心坦坦dàngdàng,没有戚戚之怀,认认真真活在当下,尽心做好每一件事情,如此而已。

  易中天是这样的,君子和小人的区别是有两个层面的,或者说两种概念。

  一种概念是等级概念,或者说阶级的概念。严格来讲,如钱穆先生所说,中国古代没有阶级,只有等级。君子和小人一开始是有等级的。一个人为什么叫君子呢?实际上是君之子,就像公子,公之子,实际上是这样来的。

  历史上,西周以来是宗法制。宗法制有大宗,有小宗;嫡长子所代表的这一系,叫嫡系,也叫正宗,也叫大宗。什么叫嫡长子?就是正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正妻所生叫嫡,第一个儿子叫长,合起来叫嫡长子。大家都说中国的古代是一夫多妻制,这是不对的,实际上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妻是只有一个的,妻才是嫡,妻之子才是嫡子。嫡子做什么呢?嫡子做君,或在家做家君,在国里面就是做国君,那么在天下,他就是天子了,就是下一任的天子了。嫡长子就是君子。那么剩下的庶子分成的宗就是小宗,小宗之人叫小人。

  所以最早它是这样一个概念,就是家君之子为君子,小宗之人为小人。君子和小人的区别是等级概念上面的区别。但是随着阶级分化的时间越来越长,老在上面的,老是正统的,继承的jīng神财富和物质财富都多,他的品位肯定就高起来了。他的品格、修养、受教育条件,都和小宗之人不一样,他就越来越有修养,越来越有品德,越来越有品位,最后君子和小人由等级变成了品级。这个品级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道德品级,一个是审美品级。按照当时孔子他们的理解,就是君子必须是出身高贵、道德高尚、品位高雅的。

  于丹这个审美趣味的延伸,到了魏晋的时候尤其明显。到了那个时候,九品中正制出现,就是上上品、上中品、上下品、中上品、中中品……这样一直排下来,排成了九品。下品和上品之间、寒门和士族之间的等级差别越来越明显。

  其实在那个时候,原来那种政治权力跟社会地位的划分,更多的开始转移,出现了很多的审美经验。所以这个概念在使用的过程中有一种约定俗成的潜移默化,逐渐变成每个人心中的一种指代,但是它本初的含义就变了。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文化、历史上,长久以来存在着简单的“二分法”、“一元论”、“形而上”、“概念化”,我们习惯的教育就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非男即女,非对即错。我们两个人非男即女是对的,但你不能说全世界非男即女就一定是对的。

  认认真真活在当下(2)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其实不存在简单的黑与白,更多的是中间的灰色地带,是从浅灰到深灰的渐变。我们的文化形态不应该把“一元化”作为它qiáng大的标志,多元共生才是一种真正健康的状态。所以,我们的文化怎么样的状态是最好的?就是它仍然能拓展,能吸纳,能发展,能包容。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论语》到今天为什么能活着?是因为它仍有很多生生不息的元素在我们身上体现。“三国”为什么能在今天作为电子游戏被那么多小孩子喜欢?说明它作为一个概念大家仍然喜欢它。所以我认为不存在哪一方和哪一方严重的冲突,那其实都是我们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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