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菲尔德庄园_[英]简·奥斯汀【完结】(36)

2019-03-10  作者|标签:[英]简·奥斯汀

  “我对我们的戏不抱多大希望,”克劳福德小姐思索了一番之后,低声对范妮说。“我要告诉马多克斯先生,在我们一起排演之前,我要缩短他的一些台词,并且把我的许多台词也缩短。这会很没有意思,完全不符合我原来的期望。”

  克劳福德小姐的劝慰并不能使范妮真正忘掉所发生的事。到了夜里就寝的时候,她满脑子还在想着晚上的情景:大表哥汤姆在众人面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侮她,这打击依然使她心神不宁;大姨妈冷酷的指责和rǔ骂依然使她情绪低沉。让人如此颐指气使,听说糟糕透顶的事情还在后头,给人bī着去演戏,去做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接着又骂她固执、忘恩负义,还要影she她寄人篱下,当时真让她感到痛苦不堪;现在只身一人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心里不可能好受到哪儿去——这主要因为她还要担心明天又会旧话重提。克劳福德小姐只是当时保护了她。如果他们再次胁迫她,bī她接受角色(这是汤姆和玛丽亚完全做得出来的),而埃德蒙可能又不在场——她该怎么办呢?她还没找到答案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依然觉得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她来到姨妈家以后一直住在白色小阁楼里,这里无法使她想出答案。于是她一穿好衣服,便跑去求助于另外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比较宽敞,更适合踱步与思考,许久以来差不多同样归她所有。这原来是孩子们的教室,后来两位伯特伦小姐不让再把它叫做教室,以后有一段时间仍然作为教室。先是李小姐住在这里,小姐们在这里读书、写字、聊天、嬉笑,直至三年前李小姐离开她们。随后,这间屋子就没有了用场,有一段时间除了范妮谁也不去。她那个小阁楼地方狭小,没有书架,她把她的花草养在这里,书也放在这里,有时来这里看看花草,取本书。她越来越觉得这里的条件好些,便不断地增添花草和书籍,在里面度过r更多的时光。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光明正大地占用了这间屋子,加上于谁也无碍,如今大家都公认这间屋子是属于她的。从玛丽亚十六岁那年起,这间屋子一直叫做东屋,现在,这间东屋几乎像那间白阁楼一样被明确地看做范妮的房间。鉴于一间屋子太小,再用一间分明是合理的,两位伯特伦小姐出于自身的优越感,住的屋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因而完全赞成范妮使用那间屋子。诺里斯太太早就发话,这间屋里决不能为范妮生火,有了这一规定,她倒能听任范妮使用这间谁也不需要的屋子。不过,她有时说起范妮受到的这般姑息,听那口气好像是说,这是大宅里最好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朝向很有利,即使不生炉火,在早chūn和晚秋季节,对于范妮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女孩来说,仍然有许多个上午可以待在这里。但凡有一线阳光投入,即使到了冬天,她也不希望完全离开这间屋子。在她空闲的时候,这间屋子给她带来莫大的安慰。每逢她在楼下遇到不称心的事情,她就可以到这里找点事gān,想想心事,当即便能感到慰藉。她养的花草,她买的书——自从她可以支配一个先令的那刻起,她就一直在买书——她的写字台,她为慈善事业做的活,她绣的花,全都在她手边。如果没有心思做活,只想沉思默想一番,那她在屋中看到的一事一物,没有一样不给她带来愉快的回忆。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的朋友,或者让她联想到某个朋友。虽然有时候她遭受巨大的痛苦 ——虽然她的动机常常让人误解,她的情感别人不加理会,她的见解别人不予重视;虽然她饱尝了专横、嘲笑、冷落给她带来的痛苦,但是每次受到诸如此类的委屈,总有人给她带来安慰。伯特伦姨妈为她说过情,李小姐鼓励过她,而更加常见、更加可贵的是,埃德蒙总替她打抱不平,与她jiāo好。他支持她做的事,解释她的用意,劝她不要哭,或者向她表明他疼爱她,使她破涕为笑——这一切由于时间久远而和谐地jiāo融在一起,致使每一桩痛苦的往事都带上迷人的色彩。这间屋子对她来说无比珍贵。屋里的家具原本就平平常常,后来又受尽了孩子们的糟蹋,但即使用大宅里最jīng致的家具来换,她也不肯换。屋里主要有这样几件艺术品和装饰:朱莉娅画的一幅已经退色的脚凳,由于画得不好,不适合挂在客厅;在时兴雕花玻璃的时候为窗子下方三个窗格制作的三块雕花玻璃,中间一块雕的是廷特恩寺,两边一块是意大利的一个dòngxué,另一边是坎伯兰的湖上月色;一组家族人物的侧面像,由于挂到哪里都不合适,才挂在这间屋子的壁炉架上方;侧面像旁边的墙上,钉着一张素描,画的是一艘轮船,是四年前威廉从地中海寄来的,画的下方写着H.M.S.Antwerp①(译注:① H.M.S.Antwerp:(英国)皇家海军舰艇“安特卫普号”。)几个字,字母之大像主桅一样高。

  现在范妮就来到了这个安乐窝,试一试它对她那激动不安的心情能否起到抚慰作用——看看埃德蒙的侧面像能否给她一点启示,或者给她的天竺葵透透气,看看自己是否也能吸取一点jīng神力量。但是,她不光为自己的执意不从担起心来,对自己应该怎么办开始感到犹豫不决。她在屋里踱来踱去,越来越感到怀疑。这本是她该对之百依百顺的几个人,如此qiáng烈地要求她、热切地盼望她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对他们热衷的计划又是那么至关重要,她居然不肯答应,这样做合适吗?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心地不善——自私自利——怕自己出丑?埃德蒙不赞成演戏,并说托马斯爵士会反对演戏,这难道能证明她不顾别人的愿望而断然拒绝是正确的吗?她把参加演出看得这么可怕,她有点怀疑自己的顾虑是否正确,是否不夹杂私心杂念。她环顾四周,看到表哥表姐送给自己的一件又一件礼物,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感恩图报。两个窗子间的桌子上放满了针线盒和编织盒,主要是汤姆一次次送给她的。她心里在纳闷:收了人家这么多纪念品,该欠下了多少人情。就在她闷头思索该怎样偿还人情时,一阵敲门声把她惊醒了。她轻柔地说了声“请进”,应声走进来一个人,就是她遇到疑难问题总要向他请教的那个人。她一见是埃德蒙,眼睛顿时一亮。

  “可以和你谈几分钟吗,范妮?”埃德蒙说。

  “当然可以。”

  “我想向人求教,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范妮受宠若惊,不由得往后一缩,叫道。

  “是的,听听你的意见和建议。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你知道,这次的演出计划搞得越来越糟。他们选的剧本已经够糟的了,现在为了凑够角色,又要请一个我们谁都不怎么认识的年轻人来帮忙。这样一来,我们起初所说的家庭演出和合乎规矩全都落空了。我没听说查尔斯·马多克斯有什么不好的,但是让他和我们一起演戏势必引起过分亲密的关系,这是很不合适的。不仅仅是亲密——还会导致亲近随便。我想到这一点就无法容忍——我觉得这件事危害极大,如有可能,必须加以制止。难道你不这样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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