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_[英]简·奥斯汀【完结】(75)

2019-03-10  作者|标签:[英]简·奥斯汀

  现在他们结婚了,在城里结了婚,正赶往她舅舅家。爱德华到了离巴登不到四英里路的地方,见到了她母亲的仆人,听见露西jiāo代的口信,他是怎样想的啊!

  她想他们不久就会在德拉福安上家。德拉福,那个多少人设法吸引她去的地方,那个她所向往而又渴望避开的地方。她好像马上看见了他们住在牧师住宅里,露西勤快jīng明地管理家务,节省家用为了装排场,生怕人猜到半点他们的拮据生活而丢脸;她一心为自己打算,奉承布兰顿上校、詹宁斯太太和一切有钱朋友。至于爱德华,她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也不愿想:幸福还是不幸福,反正都不会使她高兴;她掉转头不再去揣摩他的形象了。

  埃莉诺满以为在伦敦的哪位亲朋会写信来提到这件事,说得详细些的;可是一天天过去,既没有信,也没有消息。她既然说不清这该怪哪一位,就埋怨起所有不在眼前的朋友来。他们全都是不顾别人痛痒的懒汉。

  她心里着急,不肯空等消息,耐不住问她母亲:“妈妈,您什么时候给布兰顿上校写信?”

  “亲爱的,我上礼拜就写了,我不是在等他回信,是在等他来。我诚挚地要他一定来,今天,明天,随时都会看见他进门的,没有问题。”

  这总算有点收获,有点指望了。布兰顿上校一定会带来些消息的。

  她刚觉得有了这样的把握,就有一个骑马人的身影引得她向窗外张望。那人在门口停下了。一位先生,就是布兰顿上校本人。现在她该可以听到更多消息了;她等着,激动得发抖。但是,来的却不是布兰顿上校。神情和个子都不对。要说可能,她会说来的准该是爱德华。她又看了看。那人刚下马——她没有看错——正是爱德华。她离开窗子,坐下了。“他从普拉特先生家来,特意来看我们。我必得镇定;我必得控制住自己。”

  一时间她看得出别人也同样知道她看错了。她看见妈妈和玛丽安都变了脸色;看见她们都看着自己,互相低声咕唧着什么。她恨不得能说出话来,能让她们明白,她决不愿她们对待他冷淡,怠慢;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只好一切听任她们自由行动了。

  谁也没有出声。她们都默默地等着来客出现。她们听见了他走在砂砾路上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他走进了过道,再一会儿,他站在她们面前了。

  他进屋时样子不太快活,连对埃莉诺也是这样。他脸色激动得发白,好像害怕见面,知道自己不该受到客气欢迎似的。可是,达什伍德太太却勉qiáng装出满意的样子,伸出手迎接他,向他问好;她相信这是符合她女儿的愿望的,那时她正满怀热爱想要一切事都顺从那位女儿的心意。

  他脸一红,含混地咕哝出一句答话。埃莉诺的嘴唇也跟着母亲动了动,寒暄过后,她想,要是也跟他握一下手多好。但是那时已经晚了,于是她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又坐下了,谈起天气来。

  玛丽安尽可能往后退,躲开人,掩盖她的痛苦;玛格丽特知道这事的一点内情,却不完全,也觉得自己应该摆摆架子,所以找个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严守沉默。

  埃莉诺夸赞过这个季节的好天气后停下了,一时非常尴尬。达什伍德太太无奈,只得问候一声,他来时费勒斯太太可好,这才打破僵局。

  他匆忙回答说好。

  又无话了。

  埃莉诺尽管怕听自己的说话声音,还是决心鼓起勇气,这时她说:

  “费勒斯太太是在朗斯台普吗?”

  “在朗斯台普!”他带着很诧异的样子回答说,“不,我母亲在城里。”埃莉诺从桌上拿起一件针线活,说:“我是问爱德华?费勒斯太太。”她不敢抬眼;但是她母亲和玛丽安都转眼看着他。他脸红了起来,像是迷惑不解似的,露出诧异的样子,迟疑了一会才说:

  “你大概是说——我弟弟——是说罗伯特?费勒斯太太吧。”

  “罗伯特?费勒斯太太!”玛丽安和她母亲都重复道。声音惊讶极了;埃莉诺虽然说不出话,但连她的眼睛也同样焦急惊讶地盯着他。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显然不知所措;他拿起放在那里的剪刀,一边把剪刀套剪成碎片,连剪刀和套子都弄坏了,一边声音急促地说:

  “大概你们不知道——也许还没有听说我弟弟最近娶了——那位最小的——那位露西?斯蒂尔小姐吧。”

  人人都说不出地惊愕,重复着他的话,只有埃莉诺坐在那里,头俯在针线活上,激动得简直不知身在何处了。

  “是的,”他说,“他们上礼拜结的婚,现在在道里希。”

  埃莉诺坐不住了。她几乎是跑出屋子的,门一关上,高兴的眼泪便一涌而出,她不禁以为这眼泪会流个没完的。爱德华呢,眼睛一直没有看她,现在看见她匆匆跑开,也许不但看见了——甚至还听到了——她激动的声音;因为过后他就尽自沉思出神,无论达什伍德太太怎样说、怎样问、怎样亲切地招呼他,都不能打动他,最后他一声不响地离开屋子,向村子走去,使得别人对他这么突然而出奇的变化感到万分惊讶和困惑——这个难解之谜谁也无法解开,只好各自去猜测了。

  第四十九章

  可是,尽管全家都觉得爱德华获得解脱的情况不可理解,可是他已经自由,却是千真万确的了;他将怎样使用这份自由,大家很容易就能料到;因为,他瞒着他母亲草率订了一个婚约,因而经受了四年多的苦难,终于因祸得福,完全可以预料,由于那次的失算他会马上另订一个婚约的。

  事实上,他到巴登来要办的事很简单。只是为了向埃莉诺求婚;这种事他并非毫无经验,可是这次居然会真的觉得那么忐忑不安,那么需要鼓励,需要新鲜空气,倒是怪事。

  话虽如此,他散步了多久才作出这个合乎情理的决定,过了多久才出现了个求婚的机会,他是怎样说的,怎样被接受的,这些都无需细说了。要说的只有这一点:四点钟,他到后三个小时,他们坐下吃饭时,他已经赢得了他的夫人,取得了她母亲的同意,成为最幸福的人了,这不仅是情人狂喜的表白,而且是地地道道的现实。他的境遇的确不只是使他一般地高兴。他心情振奋,兴高采烈,不仅仅由于求婚成功,得到一般性的满足。他从长期的痛苦的纠缠中,从一位他早就不爱的女人手中,获得了解脱,自己又无可指责,而且还进了一步,跟另一位订下了终身大事,这次婚约原是他一开始有这种渴望时,就觉得是毫无指望的事。

  他不是从疑虑或担心不安中,而是从痛苦中,一跃就走到幸福中来的;他公开地谈说这种变化,那真诚自如、感激欢欣的样子,他的朋友们还从未见到过。

  他的心事现在都对埃莉诺敞开了,承认了自己的一切缺点,一切错误,而且说到跟露西幼稚的初恋时,全然带着一派二十四岁年轻人所能具有的镇静、正经态度。

  他说:“在我这方面是一种愚蠢无聊的任性,是不通世情——无事可做的结果。我十八岁时普拉特先生对我的监护终止了,假如那时我母亲让我找个有事可做的职业,我想,不,我相信,这种事决不会发生;因为我离开朗斯台普时虽然对他的甥女有压抑不住的喜爱,可是,如果我那时有事可做,有追求的目标占去我的时间,只要离开她几个月,我就会很快成长起来,尤其是那样一来,我一定能多接触些社会,丢开那种虚妄的爱情的。但是我却回了家,整天游手好闲过日子,无事可做——不替我找任何职业,也不容许我自谋职业,因为那以后的头一年,我连大学里挂名的学习任务都没有了,直到十九岁才进了牛津。所以我一点事也没有,只是幻想我在恋爱;而且我母亲并没有把个家弄得处处都舒服,加上我没有朋友,跟弟弟合不来,又不喜欢jiāo新朋友,所以很自然地我老是到朗斯台普去,在那里我一向觉得安适自在,一向受人欢迎;从十八岁到十九岁,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露西处处都显得可爱温顺。她长得也漂亮,至少那时我是这样想的;我没有见过别的女人,没有比较,看不出她的缺点。所以,考虑到这一切情况,尽管我们订婚是愚蠢的,尽管以后的事处处证明那是愚蠢的,可是我想,这在当时却并不是一桩不自然或不可原谅的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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