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盲之越狱_张海帆/老夜【完结】(18)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海帆 老夜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是如此,抽水马桶是个稀罕东西,除了少数的现代西洋建筑、政府办公大楼有冲水式的沟渠,绝大多数都是在地面上蹲坑的茅房。所以,二楼的犯人无论如何也要到一楼来倒马桶。

  那个时代,地面上两层楼的牢房还是非常罕见的。通常的牢房都是地上一层,比较大的牢房,半地下再一层,集体关押,除了即将处死的死囚是单独关押外,一个牢房最多能关上二十多号人。不会像白山馆这样无限期的囚禁,最多关个一年半载的,能弄到钱的就倾家dàng产地赎出来,在外面夹着尾巴做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赎不出来的,或者犯了比较严重的罪行,那就要把犯人发到什么地方做苦役。

  做苦役的地方才算是真正的监狱。三十年代民国时期一般不叫监狱,而叫苦窑,挖石头、挖矿、挖沟,什么苦就gān什么,苦役时间通常也就五六年,能撑过去的,还有一条小命活着回去,不注意的也就死在异地他乡了。监狱一般都是一排一排的平房,几十个人关在一间大房子里面,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类似于集中营那种关押风格。而四十年代的监狱管理,可不是现代这个样子,犯人是没有什么人权的,也没有什么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的说法,你去做苦窑,只要不是死罪,管犯人的长官高兴了就能把你放了,不高兴,让你做到老死也可以。

  这些囚犯一般都在一些荒野边远的地方服刑,因为看守的人力有限,加上地方也大,所以外出劳作时逃脱的机会比较多,身手腿脚好的,说跑了也就跑了,跑了可不能再被抓住,逃狱的罪名在当时可是大罪,抓住了绑结实一百棍子下去,不死也废了。

  其实在外出劳动时逃跑还不能称之为越狱,漂亮点的叫法是逃狱,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逃跑而已。而越狱都是比较有技术含量的,被禁闭在一个监狱里的牢房内,还能想办法跑了,这才叫越狱。中国文字比较形象,“越”字本来就有翻越高处、跨过、超过等这样的意思,是一个比较有行为难度的动词。提到越狱,大家也都会想到,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看守严密、又有高墙阻隔的地方逃出去,真的很难。所以,在冯进军的脑子里,这个张海峰一进来就要越狱,要么是他信口雌huáng不自量力,要么就是他经过jīng心准备的,再就是他故意试探冯进军是不是有越狱的念头的。

  冯进军何尝不想逃出去。他研究了多种可能性,却发现从白山馆中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第一,没有走出白山馆的机会,最多到第二层院落里接受拷问;第二,放风时间太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围墙;第三,关押的人少,一号楼放风的时候也就三十号人,看守就有十几个,无论你搞什么小动作都不好隐蔽;第四,砖石地面,钢筋水泥的外墙,连挖dòng的可能都没有;第五,四五人高的围墙,上面不仅有岗哨,而且围墙外还是悬崖,根本没有办法爬下去。

  此刻,A在想,这个男人到底在等什么?不动声色,又如此沉得住气?他应该比我要先说话的,现在他一声不吭,是觉察到了什么吗?如果他是叛徒,他不可能这样沉得住气。难道他在怀疑我的身份?这几个问题绕在一起一下子解不开了。

  A和冯进军就这样对峙地僵坐着。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号楼再次恢复平静,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电流的噪音噼噼啪啪响了几下,从走廊中就传来了用喇叭播放的巨大的女子的声音,这女子的声音听着还格外的温柔,好像在耐心地奉劝做错事情的男人回头。

  这个女人在讲政治,讲孙文、三民主义、社会发展、世界趋势,中间没有任何停滞。A可以确信,这是唱片,并不是真的有女人现场讲话。这个女人的所有言论对A而言并不新鲜,民国政府的多种政策教育书籍中都有清楚的阐述,A可以立即完整地背诵出来几段。

  只是说到后来,这个女人的声音愤慨了起来,开始讲共产党是如何如何的不好,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如何如何的不对,说得几乎是声泪俱下,有些理由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是A觉得好笑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己忠诚的共产党和共产理念的。直到这个女人最后苦口婆心地再三叮嘱完闭嘴了之后,外面又恢复了平静,A回想起来那些夸张至极的比喻和演戏一般的声讨,实在忍不住,撇着嘴无声地笑了两下。这时,A发现冯进军也正笑得喘气,两个人四目相对。

  突然,他们两个什么都明白了——对方是值得信任的同志,绝对值得信任!

  最好的喜剧效果往往发生在没有任何喜剧气氛的环境中。在这时,只是一个动作和眼神就沟通了一切,胜过一切言语的表达。不得不说,信仰的力量尽管无形,却无比qiáng大,qiáng大到可以用来识别一切表面现象后的心灵。

  十二、第一次放风

  A探出头来,无声地问道:“怎么?你不知道有窃听器?”

  冯进军自然也无声地回答:“有窃听器?不知道?是张庆告诉你的?那个和你一起倒马桶的小个子?”A点了点头,他记住了107牢房瘦小的男人叫做张庆。A随后指了指墙角,无声地说道:“应该在那个墙角里。”

  冯进军也侧着头看了一下,皱了皱眉,说道:“真是危险!不知道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是否被他们听到了。”A喘了口气,把眼睛闭了闭,说道:“很难说。下一步我们要小心。”

  冯进军问道:“你真的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A点了点头,盯着马桶放置的位置,说道:“那下面,只有一尺厚就能挖到一个通道。”

  冯进军眼睛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A说道:“我有这里的建筑图纸。”

  冯进军说道:“挖下去,然后呢?”

  A说道:“一下说不清楚,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冯进军正要继续问,牢门外一个看守往里面看了一眼,拿出铁棍哐哐敲了两下,骂道:“gān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冯进军一脸gān笑,对着这个看守说:“长官,等放风呢,身上痒痒啊!”

  看守骂道:“哪里痒痒?给你几棍看你痒痒不?”

  冯进军继续gān笑着说:“一下子我又不痒痒了!”

  看守嘴里嘟哝了两声,也不想再和冯进军贫嘴,转身走开了。

  冯进军看着A无声地说道:“在房间里挖dòng,还真的有点难。一尺深,挖出来的泥怎么处理?”

  A说道:“只能一点点往外拿。我计算过,挖一个能下去的dòng,每天拿出去十斤土,十天就能够完成。”

  冯进军大皱眉头,说:“每天十斤?这太困难了。”

  A撇了撇嘴,说:“是的。有可能的话我需要再拉一个人入伙。”

  冯进军问:“谁?”

  A说:“早上给我们换马桶的那个。”

  冯进军说:“他?这个人会合作吗?”此时,冯进军已经明白A的意思,将土装在马桶里,每天换走,这是一个最省事而且安全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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