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28)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杰

  卢老爷叹口气站起来,从一个全新的高度进行反击:“怨我怨我,什么事都怨我!外国人是一夫一妻,这找二房,不是外国学来的。”说着抓紧出去叫家骏了。

  【8】

  寿亭正在车间里领着gān活,家驹来了:“六哥,现在这么多工人,不用你再gān了,指画指画就行。”

  寿亭拿过块包皮布擦手:“你有什么事?”说着把家驹向一边拉了一下,怕染浆溅到他身上。

  家驹犹豫,拿过一封信:“是……思雅请我吃饭。”

  “谁是思雅?”

  家驹抻抻量量地说:“就是……就是大洋马。”

  寿亭乐了:“嘿,有点艳福。”他和家驹往外走,“你这是披蓑衣的还没走,打伞的就来了。二太太怀着个孩子,我看你还是少弄这些营生。”

  家驹为难:“六哥,我也不想弄,是她非要请我。我收到这信就犯嘀咕。这大洋马是孙明祖的相好,又是元亨的股东,她请我,能有什么好事儿?我心里没底,这才来问你。”

  寿亭想想说:“我知道,这大洋马是孙明祖最得力的gān将,没有她,元亨没现在这成色。她请你能为什么呢?嫁给你倒是不会,在一块玩玩倒是有可能,也就是跳跳舞什么的。至于别的,你除了学染织不会染织,什么也不会呀!哈……”

  家驹也乐了:“要钱,她不会,她是不是想会会我这留学生?”

  寿亭和他来到车间外边:“留学生和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不过女人说不准。你这一说,我倒觉着还真得慎重,别中了什么计。先别慌,你让我想想。”

  这时候,一个小童工跑出来,吕登标拿着竹批子在后面追,大叫:“站住,回来!”

  那童工顶多有十四五岁。家驹见了一皱眉。寿亭回过头,大吼:“放下!你这是gān什么!”

  那童工过来就给寿亭跪下:“掌柜的,我错了,别打我。”

  寿亭一把提起他来,吕登标气呼呼地跟上来:“这个小杂种,吃饭最多,gān活最少。我让他放水,喊了好几遍他都装没听见。”

  寿亭问童工:“有这事儿吗?”

  童工哭着:“掌柜的,我站在烘gān机跟前,那机器轰轰地响,我没听见。”

  寿亭问:“是没听见还是成心不动弹?”

  吕登标抢过去说:“他听见了,就是不动弹。我看就是欠打。”

  寿亭冷冷地看他一眼,吕登标向后退了一步,怒气全无。

  寿亭说:“狗子,你是东家的远亲,你爹找了老东家好几回,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带着你来了青岛。咱这活是累,没白天没黑夜的,可总比在家挨饿qiáng。你没来的时候,全粮食的gān粮你吃过吗?”孩子摇头。“没吃过吧。gān咱这活,不能光有力气,还得灵透。那机器转着,挤着你怎么办?你看看杜二子,还不是因为睡着了才挤掉了一只手?这是咱东家人性好,养着他,要是搁着别处,这一辈子可怎么办?给吕把头鞠个躬,回去吧,好好gān。”

  狗子给登标鞠躬,然后抹着泪走了。登标刚想走,寿亭让他站住:“咱这厂外头就是马路,你举着个竹批子撵个孩子,你想gān什么?”

  “你喊他的时候,一声他就应,可我喊好几声,他就是生生地装着没听见。气死我了!”

  寿亭盯着他:“吕登标,从今往后我给你立下个规矩,不能动不动就打人。不错,我也打,可那是他真gān错了。我不在车间的时候,你就坐着抽烟,一动也不动,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把头,你拿钱多,你不领着gān,那些工人能服你的气?”

  登标没词了。寿亭抬手轰他走,登标走了。

  寿亭教训登标的时候,家驹走到一边去抽烟。他见登标回了车间,这才又回来。

  寿亭说:“我想辞了他。”

  家驹忙制止:“不行不行不行!他是翡翠的姨表弟,不行不行。六哥,这可不行。”

  “正是因为他是大太太的表弟,我才留到现在。他收工人的礼你知道吗?”

  家驹慌了:“我抽出空来说说他。我在外头娶了老二,打心里觉得对不住翡翠,再辞了她表弟,翡翠又要面子,别一时想不开,再寻了短见。不行,不行!”

  寿亭叹口气:“唉!这朝廷里全是亲戚,事儿就不好办,工厂也一样。就这么着吧。刚才说到哪里了?”

  家驹看看太阳,掏出手绢来擦擦汗:“说到大洋马为什么请我……”

  寿亭觑着眼说:“你先去吧。记着,回来照实给我学。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本身就是gān柴禾上打火镰,火星子要是掉在柴禾上,兴许没事,多数是有事。家驹,你不到车间里去,你是不知道,这些工人比在家里种地累得多。人家撇家舍业地跟咱出来,就是想弄个仨瓜俩枣的。咱别出去乱花钱,等咱有了钱,多买机器少用人,咱留着钱gān大事业。”

  【9】

  下午,周村通和染坊里,柱子正在与客商说话。伙计们里外地忙活。这时,一个邮差来到门口。这邮差穿着绿坎肩,背着绿褡子,站在门口喊:“周掌柜的,青岛姑爷有信来。”

  柱子闻声而起,先向门口跑,一想不对,然后向后跑,边跑边喊:“爹,六哥有信来,拿图章。”

  周掌柜的正在堂屋悬腕运笔,闻之弃笔于侧,拉开抽屉拿图章。

  周掌柜在看信,柱子也往纸上看,只是不认字,表情关心带着急:“爹,六哥信上说什么?”

  周掌柜喜中带急地说:“快去你家把采芹和你娘叫来,让你媳妇也过来。你六哥那飞虎牌在青岛城里打响了,还上了报纸。这报纸是什么?”

  柱子也不知道报纸是什么,站在那里摇头。周掌柜的笑了:“我知道你不知道啥是报纸,快去叫人呀!”

  柱子答应一声,飞奔跳出门槛……

  第六章

  【1】

  下午四点多钟,家驹在家里洗漱,以备jīng神焕发地去会贾小姐。他在那里洗脸,二太太捧着毛巾一旁侍候。家驹脸上带着水,侧着脸说:“我是这样说,并没让你这样做。”

  二太太低着头:“你说得对,女人最大的武器是温柔。家驹,以前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无所谓什么原谅。咱俩本来不认识,两个生人突然在一起生活,相互不适应这很正常。”说着继续洗脸。

  二太太表情更加温顺:“晚上回来吗?”

  “还不一定,看客人是不是去崂山或者打不打麻将。我尽量回来。”家驹接过手巾来擦,接手巾的一刹那,嘴角有一丝胜利的微笑。

  家驹往脸上抹雪花膏,二太太先期来到梳妆台前,拿好头油预备着。家驹坐在梳妆台前,二太太递上头油之后,又去衣橱里取出领带捧在手里。

  “家驹,咱什么时候回张店?我好给咱爸咱妈买点礼物。要走就得快走,我的肚子再大了就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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