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102)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杰

  翡翠忙用手拨拉她一下:“可坏了!六嫂说,他家三天两头地bī死人。再来电话,直接让王妈给他说老爷出了差,咱俩都别接。”

  【2】

  东俊坐在办公室里,唏嘘不已。

  茶坊老周把茶冲好倒上说:“大掌柜的,喝一碗吧。”

  东俊点点头:“好。你出去把三掌柜的叫来。”

  还没等老周去叫,东初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说:“大哥,你知道中央军的被服订单被谁拿去了吗?”

  东俊叹口气:“知道了。正要去叫你。唉,你六哥来过电话了,还分给咱二十万匹。你去把布样拿来吧!我总防着人家,可人家有了买卖还让出一些给咱做。唉,难怪人家都夸他是小号的苗瀚东呢!”

  东初站起来:“噢?一共三十万匹,六哥就给咱二十万?有这样的事儿?”

  东俊让他坐下:“老三,我说过你多次了,要处变不惊。坐下。”东初笑笑又坐回去。东俊也给东初倒了碗茶,接着说:“是给了二十万匹。不仅数量大,价钱也不低。他在电话里说他欠咱们一个人情,我想了个遍,他不欠咱什么情呀!他说这就算扯平了。这小六子!整天装神弄鬼的,一会儿弄个计,一会儿布个阵,弄得我整天乱猜。”

  东初说:“大哥,是不是他看着花布赔得厉害,让咱补一下?”

  东俊晃着头:“不是为这。这花布的价钱是上不去,不光咱赔,他也赔呀。”

  东初说:“我见了他得好好问问。”

  东俊说:“别问了,六子这人我知道,他不想说的事,问也没用。抓紧拿回布样来开工,一共二十天的工期,军队的事,咱不敢耽误。另外还有沈小姐的面子。”东初点头答应,刚要走,东俊又叫住他,“三弟,咱gān印染多年了,可咱多是用纯色兑成中间色。你六哥是用中间色兑中间色。这中间色的价钱是纯色的一半。你试着看看,能不能跟他要个方子。这一是为了两家染的布色值一样,再者咱也学学他那套办法,看看他怎么鼓捣的。”

  东初面有难色:“大哥,我看这事儿就免了吧。方子是染厂的命根子。人家让给咱买卖做,这本身就是天大的人情,再要方子,是不是不大合适呀!六哥那么jīng,别再让他想歪了,反而不好。”

  东俊点点头:“也是。好,你去吧。我这就去车间试着兑。你说得对,要方子是有点过分。”

  寿亭和东初坐在圆桌边。文琪把烟茶端过来,然后又去门外站着。寿亭显得很疲惫,拿过订单递给东初:“老三,这是原订单,你自己看吧。告诉你哥,我一分钱也没加。”

  东初接过去,也没看,又放回桌子上:“六哥,你让我们说什么好呢!我哥说,这三十万匹,你自己二十天也能gān出来,分给我们二十万匹,真是过意不去。”

  寿亭拍拍东初的肩:“老三,我这些天明白了不少事儿,这人哪,还不能光剩下钱!”寿亭的脸色很难看,口气里也透着感伤。

  “六哥,你哪里不舒服?”

  寿亭点上土烟:“没事,是我自己胡乱琢磨的。老三,咱不说这些了。你回去按样子抓紧gān,用上心gān,要不咱不好对人家jiāo代。”

  东初说:“六哥尽管放心。可是,六哥,人家沈小姐帮了这个天大的忙,我哥说,咱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留点钱。”

  寿亭勉qiáng笑笑:“这些事你就甭管了,我另有安排。你只管染布,剩下的事我来办。”

  东初说:“好,要是出钱的话,你千万告诉我。”

  寿亭说:“东初,我这些天得在厂里盯着,腾不出空来。人家沈小姐的朋友来了,过不多长时间,就是咱们的妹夫。他好像不大愿意见我,那你就和家驹陪着人家吃顿饭。你俩是我的兄弟,也是远宜的哥哥,又都有文化,一准儿错不了。记着,只字别提买卖的事。那军长旁边总跟着马弁,别哪句话说得不是地方,误了人家的前程。”

  东初说:“好,六哥放心。昨天家驹也和我通了电话,他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又怕沈小姐这一时里正伤心,弄得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再烦。我们想在大明湖上租条船,边看景边吃饭。”

  寿亭说:“这天冷了,大明湖也没什么景可看,找个体面的馆子就行。回头我给远宜打电话,你听我消息吧。”

  东初说:“好,六哥。”

  寿亭说:“你上海的那朋友没来电报?”

  东初笑了:“没来,六哥,别管他了,你把布卸下来卖了吧。对于这样的人,不用客气。”

  寿亭没说话。

  东初说:“六哥,说来也巧,咱现在这笔买卖,林祥荣也知道,是他先告诉我的。那时候咱们还不知道是沈小姐的朋友经办。”

  寿亭说:“噢?还有这么档子事?”

  东初说:“六哥,现在想来这人挺差劲,还不知道这事儿在什么地方,他张口先要五分的利。我一听这话,怎么觉得人情薄如纸呢?那么多年的同学,怎么好意思直接说呢?买卖做成了,还能亏待他吗?唉!”

  寿亭笑了笑:“让我办了他一下子,他嘴上不说,其实也是挺心疼,想在这个买卖上补回去。老三,我的气也消了,你给他打个电报,让他出个运费,把布运回去吧。都在生意场上,弄得过僵也不好。”

  东初站起来:“六哥,这不行,他在上海三番五次刁难你,就是没把咱们看在眼里。这事不行,得让他来济南当面道歉。再说了,咱现在的花布赔着卖,还不是让他挤的咱?不行,不行。”

  寿亭叹口气:“咱现在太忙,顾不上这王八蛋,等有了空再说吧。东初,回去告诉你哥,染这‘国军绿’得用进口草酸,试了好几遍,这是方子,按这方子办就行。”

  东初接过方子,很意外也很感激。

  寿亭接着说:“颜料你别自己买,我让家驹在洋行里订了。咱两家合起来量大,价钱兴许能低点儿。运来之后分开就行。”

  东初已是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头。

  寿亭接着说:“你哥染布我知道,他是用纯色加水兑成中间色。这国军绿用纯色是兑不成的,加黑少了就是浅绿,加黑大了就成了菠菜叶子绿。回去告诉他,就按这个方子办。家驹怕搞错了,在每种颜色的下面对注上了德文。还有一件东西我没让写上,怕你那儿的工人偷出去,就是温度。”

  东初第一次听说,十分惊讶:“六哥这么jīng到!”

  寿亭苦笑:“记住,八十一度,高了低了都不行。你不是常问我,车间门口那些带螺丝嘴的铁桶是gān什么用的吗?我告诉你,那是‘冷砣’。这国军绿在染的过程中不能兑水降温,一加水,色值就会降下来。这就要加冷砣。把那铁桶里装满水,拧上口放在外面冻着,水温一高,扔上一个,降下来之后就再拿出去。我让金彪弄了十五个给你厂里送去了。济南这么多染厂,还有訾家那窝子王八蛋,咱得防着点儿。你那工人要是跑出一个去,你六哥这些年的心血就白让人家使唤了。记住,不能对工人说,把插在槽子里那水温表上的字全刮去,只在八十一度那里做个记号,这样就行了。你哥明白怎么g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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