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黑子_须一瓜【完结】(25)

2019-03-10  作者|标签:须一瓜

  半夜,杨自道忽然被一种声音弄醒了,是哭声,很压抑的哭声,似乎是外面的深井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地、有时像气管痉挛。听了一会,杨自道在这种饮泣中迷离睡去时,看到四五个人从水井里慢慢爬了出来,他们低垂着头,慢慢地走过院子,推开他的门,然后无声地站在他chuáng前……

  杨自道浑身是汗地惊醒,定了定神,四周很安静,有一两声梦幻般的鸟鸣,再次迷糊过去,耳边好像又是如诉的低泣,又像是风过山谷或老树隙。

  早上在阳光中,杨自道的思维就回归清晰qiáng劲。昨天楼上肯定又哭了。过去也是这样,半夜里,哭声柳絮一样飘来,杨自道就老是梦见井底有人从井口慢慢出来,慢慢地走过院子,慢慢地、无言地走到他chuáng前。

  大年夜的跟踪所见,杨自道对辛小丰、陈比觉说了。他们也都觉得奇怪无比。后来,辛小丰通过派出所朋友,竟然查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答案。原来,两年前,造船厂宿舍发生过一起伤亡多人的大火。这么一说,杨自道有印象,他在车上电台听过这条新闻,说有个男人,不顾危险,冲进火海救出了自己的妻子,还有户人家的两个儿子冲进去救出了自己父母,但一个儿子没有再出来。

  但是,辛小丰查到了报纸上没有披露的消息。说是有家人的岳父母、妻子、五岁的儿子都在大火中死去,只有男主人和一只狗幸免于难。当时,那户人家的女方亲眷认为那男人见死不救。而那男人辩解说,他去遛狗,回来已经大火熊熊了,消防员已经控制了火场,无法出入。而据消防部门的笔录调查,那个男人遛狗回来的时候,后面门卫说,当时的火势并不大,有些人家还抱着细软宝贝在仓皇的撤离中。这户人家的情况是,因为岳父母的耳朵不好,电视一贯开得非常大声。邻居作证说,他踢过他们家的大门,里面没人应,就以为他家都撤离了。也就是说,男主人如果勇敢地冲上楼的话,有足够的时间,救出一家人。换句话说,这个人比报上登的救人英雄的时间,多得多。女方家人因此闹得很厉害,怀疑女婿故意见死不救好赢得保险。

  糟糕的流言很快四起,一说,男的是发现起火后,带着心爱的狗溜之大吉的;二是,那男人故意纵火骗保,已经被传讯多次;流言蜚语在造船厂满天飞,无论是故意纵火、懦弱、贪生怕死,还是见死不救、骗取保险赔偿,任何一种,那个男人都吃不消了。最后他拿了高额保险,辞职走人了。

  而这个人,名字就叫卓生发。

  比觉听完这个,第一反应是笑起来。这是他最轻蔑的表情。杨自道也笑了笑,非常意外,太震惊了,楼上的竟然是这么个贪生怕死的窝囊男人。

  五

  除夕夜,伊谷夏回到家,爸爸妈妈正在看chūn晚的赵本山卖拐,两人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孩子,妈妈笑得一直在拍打沙发靠枕。爸爸笑喘着说,你看你看,一个诈骗得逞,让全国人民这么开心,什么世道哟!

  伊谷chūn在楼上自己房间里看电脑。一会儿。伊谷夏嬉皮笑脸地进屋了。她知道爸爸妈妈好忽悠,就直接上楼去了伊谷chūn房间。一进门,她就大声惊叹感慨起来,哥!你逛过大年三十的街景吗,简直就是地球灭绝啊,没有人!所有的人,都用飞船接到火星上去啦!到处都是人类活动的遗迹……

  我也不是坐飞船回家的。伊谷chūn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他说,说吧,去哪疯了?

  伊谷夏说,去找宇宙飞船了,我们也要离开地球。我满大街找、环岛路、环岛桥、思明大街、宝岛大道、禾祥长安街……

  你去医院了是不是?

  没去。外婆说的,我害怕。我真的看街景去啦!骗你我不要压岁钱!——我这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寂寞伟大的街景,感觉真是特别……

  跟谁去逛的?

  Hihi——hihi——就我一个人,那个老头送我,反正他也没有生意……

  他收你钱了吗?

  Hihi——hihi——

  他收你钱没?

  他是个老财迷啊。

  伊谷chūn转椅扭正,直视伊谷夏眼睛,说,他主动要,还是你主动给的?

  哥,怎么啦,还不是一样的吗?

  我跟你怎么说的?

  嗯……你说,别欺负社会地位比你低的穷苦人……

  放屁!伊谷chūn给伊谷夏剥了个橘子,说,那不是我要对你说的,是你想对我说的。你别跟我耍滑头。你是不是很喜欢跟那个的哥玩?

  也不是喜欢啦,但是,他很有意思。从来不会色迷迷的,可又奇怪地难以捉摸。我不太喜欢他,但我又被一种狡猾不安的感觉吸引。

  伊谷chūn看着伊谷夏。有关这一块,他的脑子有点无序,的哥、辛小丰,还有一个在鱼排生活的男人。不结婚、非亲非故的心脏病女孩、都不回老家、辛小丰yīn霾速逝的眼神……一想到这组信息中的一种,他脑子里总是纷乱芜杂。一种直觉的不信任笼罩着,这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不愿意深想,也没有更大的动力去追索,只是伊谷夏不要和他们走太近,这是第一要紧的。

  电脑屏保出现了海底世界的美丽图案,一条天使鱼在吐着水晶般的气泡。伊谷chūn默默地看着。伊谷

  23

  作者:须一瓜

  夏觉得自己搞定了哥哥,松弛地大吃杏仁果,又往伊谷chūn嘴里塞了几颗。伊谷chūn嚼着一颗颗盐煽杏仁,忽然隐约明晰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人都是同性恋关系呢?没有可能吗?他们和正常状态是不大一样啊。

  哥,你觉得那老头是不是很小气喔?

  伊谷chūn看着伊谷夏。

  这个小他八九岁的小丫头,没有当侦探,也许真是天大遗憾。她有足够的狡诈和足够的天真。在不同的情境下,她总能把天真和狡诈的份额,配置出最佳比例。比如现在,她明明就是想要套出伊谷chūn对那个的哥的总印象,但她就这么拿着小问题煞有介事地说话,简直和职业审讯里的巧妙诱供有一比。伊谷chūn也想知道伊谷夏到底对那个家伙怎么想,便说,哦,他收你的钱总不含糊是吧?

  其实我觉得他内心善良,嗯……也很。稳重,节制,气量大,不惹事,虽然小气,可是,很害羞……质朴,嗯……

  伊谷夏还在找词,伊谷chūn说,算了,你这辈子还没有用过这么多形容词呢。刚才你不是说,他给你狡猾不安的感觉?

  伊谷夏笑,嗨,那是我喜欢我猜谜的感觉。其实,这人真不错。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远离他们三个。你这样职业病很可怜哪。我认识一个台湾的心理医生……

  你为什么说他害羞?

  我说了吗?伊谷夏问。

  你说了。你说他害羞质朴。

  也没什么了,有次我谢谢他跟他握手,他都不敢握。上次,就是送我去针灸推拿被警车司机打那次,我想摸他脸上的伤,他挡开了,一大把年纪的人哪,这么怕女人!哪像老哥你——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脸红的样子。

  你摸他了?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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