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黑子_须一瓜【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须一瓜

  杨自道在方向盘下面一个小格子里拨拉着说,没有五毛啊。

  乘客说,那凭什么你不收十八块,要收我十九块呢!凭什么?!

  杨自道知道碰上难缠的主了,赶紧退出一块钱给他。乘客说,发票!杨自道立刻按打印发票键说,好的,马上。后面的女客说,马上马上!找钱的时候就可以同时按下打发票!我要赶路呢!

  对不起!不好意思。

  前排乘客忿忿下车,门摔得很重。后排女客鄙夷地骂:神经病!五毛钱!给乞丐他都不要!还是讨发票能报销的人!我呸!

  杨自道笑,说,其实,客人没有零钱,我们也常有不要零头的时候啊——您去哪?

  后排女客:油画村。

  那个方向啊!对不起!我走不了。杨自道说,我马上要去码头接个急病的孩子,船快到了,到那个地方我来不及。真对不起!女客的眼睛简直要飞出标枪:来不及你不早说啊!你们两个混蛋五毛钱斤斤计较老半天!耽误了我这么久,你拿我不当回事啊!

  对不起!是我不对,没早问问您。要不,我送您到机场路口,不收您钱。那里换车,车就多了。

  天气yīn沉,天中还有点浅灰亮,而天边,凝滞的暗云,沉重得要压倒远方的树。那女人一路骂骂咧咧,杨自道忍着没有接那女人的话,他不断看表。等那女人下车后他一路飞驰,赶到旅游码头时,那艘船早就到了,比觉已经抱着尾巴坐在报夹边的候车椅上。一看杨自道奔进来,比觉就火了,说,马上个屁!迟了二十分钟!

  杨自道瞪了比觉一眼,把尾巴接过,比觉奔去上厕所。杨自道抱着尾巴出去。鲜huáng色的滑雪衫帽子里,尾巴小脸惨白,睡着似的闭着眼,但是,杨自道一接手,她就伸手摸了杨自道的脸。

  到了医院,杨自道挂了专家号,比觉以为没什么大事了,让杨自道先去上班,等看完病再来接他们一起去吃饭,杨自道就先走了。然而,医生的诊断。严重得大大超出比觉的想象。这个结果,对普通家庭来说就是重磅炸弹,而对他们三个光棍来说,简直有灭顶之灾的感觉。

  医生说得很gān脆,如果放任不救,陈杨辛最多再活一到两年,她的心,像一只糟糕的“小靴子”。

  第三章 模糊的指纹

  一

  尾巴的病,确诊为法洛四联症。是紫绀型、复杂型先天性心脏病。那颗小小的心,竟然已经破损不堪:室间隔缺损、肺动脉狭窄、主动脉骑跨、右心室肥大。这种病人的死亡率为,十岁以内百分之七十。

  在医院,普通外科医生让转诊心外科,比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心外科专家助手听诊完,起身给心外科专家乔教授轻声说什么。教授立刻过来看尾巴,比觉就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他看着乔教授和蔼地听诊尾巴的胸部,和蔼地跟她说话。比觉心里发虚。随后乔教授开了血液、心电图、心超、X光等一系列检查单子。比觉还好把船上的钱几千块都塞在小包里,一大堆检查费用还够抵挡。只是,跑上跑下,排这个队那个队,抱着小丫头,最后累得他的两腿都苏软了。尾巴说,我自己走。比觉把她放下来,其实,走几步,她就蹲下来了。比觉只好又背着她、抱着她上下跑。

  那天,尾巴成了专家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乔教授把尾巴所有的检测报告单一份一份仔细地看,趁助手把尾巴带去卫生间时,他直截了当地对比觉说,很糟,必须马上手术。否则她随时会死,如果不手术硬拖,最多两年!

  比觉呆了一会,听门外有脚步声,赶紧问了一句,是我们耽误了吗?

  也说不上耽误,先天性的。不过,你是可以更早发现的,他们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比如,这孩子的嘴唇手指越来越紫、不爱动,容易气喘,比同龄孩子个子小。

  比觉点头,尾巴进来了,笑眯眯的。教授摸了摸她的头。比觉把她抱在膝上,说,原来还一直以为她懒得动,走路走不了几步就要背,不然就蹲在地上。幼儿园看她漂亮可爱,总要她跳舞,跳两下她就不gān了。老师说她太好静。

  健康的孩子不会这样好静。这种不爱动,走路蹲下来的症状,叫“蹲踞”,就是法洛四联症孩子的特征性姿态。“蹲踞”使含氧较低的血流暂缓向上回流入右心,同时,股动脉因“蹲踞”而弯曲,流向下肢动脉血阻力增高,流向躯gān上部的血流量相对增加,使孩子的中枢神经系统的缺氧状态改善,肺循环血流量增加。这样孩子会舒服一点,他们小,他们不会说,这样舒服,她就这样做了。

  这一夜,在小石屋,杨自道、比觉、辛小丰,几乎都无眠。

  辛小丰是请假回来的。请假的时候,伊谷chūn脸色很臭。

  伊谷chūn刚刚因追逃不力被领导“问责”。二警区辖内竟然一周之内,连续被别的派出所兄弟挖走了潜伏多年的两名命案逃犯。所领导在分局大会上被批得脸上挂不住,回来自然狠抽伊谷chūn。不仅如此,二警区辖区北面的政府重点工程的工地,最近建材频频失窃,惹毛了前去调研的分管市长。市局局长又因此被魁了一顿。这些棒子,最终当然落在伊谷chūn头上。岁末年关,每年都是歹徒大捞一把的时候,他们要钱回家过年,所以,到处都是案件高发。今天夜里,是二警区一个专项伏击计划实施的第二天,辛小丰就要请假,伊谷chūn的脸色比大粪还臭,但是,他黑臭着脸最终还是让辛小丰走了,因为辛小丰平时几乎不请假。

  确认尾巴睡着后,三个人这才开始讨论今天的重要话题。第一个问题,做不做手术?

  比觉声音很低很轻地介绍了全部情况。手术,是三人一致选择。杨自道问,是不是手术就能彻底根治?辛小丰关心的是手术本身的风险程度。比觉说,医生承认是有风险,有一些孩子上了手术台,就再也没有下来。可是,不做,两年,绝对死。

  辛小丰站起来,到chuáng边看睡熟的尾巴。孩子仰面睡着,头顶上还戴着白色的仙子环。两只拳头,还像婴儿期一样,习惯放在脑袋两边。

  第二个问题比较棘手。钱。手术前后差不多要准备十来万。

  这个数字有点震撼杨自道和辛小丰。他们已经猜到要不少的费用,但是十来万,他们还是有些吃惊。

  辛小丰和比觉都没有存款,辛小丰收入最低,一贯月月光;比觉也不高,虽然在鱼排上开销不算大,可是他要养小丫头,爱买书,抽烟,幼儿园的七七八八的费用也不少,杨自道不时要增援他。平时三人在一起,也都习惯吃杨自道的。他们俩以为杨自道收入高,应该有些存款,杨自道把存单摊开给大家看,上面竟然也只有一万六。杨自道母亲去世,父亲在养老院,唯一的哥哥有点弱智,总是被老婆及其家人欺负,每年三四次,杨自道都把钱寄给父亲和哥哥。夏天,在车里被抢劫要存的活期款,大约有三四千元。

  11

  作者:须一瓜

  辛小丰说,现在想想,那天遇劫,你真是应该把钱留下啊。

  杨自道叹了一口气。是啊……不过,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奢望还有明天可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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