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_梅毅 【完结】(60)

2019-03-10  作者|标签:梅毅

  《晋书》之中,郭璞的大名与大炼丹家、大化学家葛洪并列一传,而并非与一群医士和卜士胡乱列入《艺术传》中,由此足见他在当时的重要性。他不仅撰有卜筮大全《dòng林》一书,又注释《尔雅》、《三苍》、《山海经》、《楚辞》、《子虚赋》、《上林赋》等典籍数十万言,诚为学问大家,才兼儒道,为一代宗师。活该倒霉,郭璞这么一个聪明人,竟也为王大将军临死垫背,也正是那种“善为人谋而拙于谋己”的人物。

  王敦最后的下场(2)

  公元324年(晋明帝太宁二年)8月,王敦以诛温峤为名,让大哥王含等率五万多水陆jīng兵,一时并进,直奔建康杀来。

  假使明帝司马绍是孱弱之主,王敦可一举成功。但这位青年皇帝有“文才武略,钦贤爱客,雅好文辞”。大战之前,以万乘之尊,明帝司马绍竟能自己微服出行,带几个从人骑马至姑孰,侦察王敦的兵力部署情况。

  明帝穿着普通,但相貌不凡。他的母亲荀氏一族是燕代一带的人,有鲜卑血统,huáng须白面。

  听兵士讲营盘附近有个长着金huáng胡须的人四处转悠,王敦于病chuáng上闻声惊坐,大叫:“此必huáng须鲜卑奴来也!”忙派骑兵四出追捕。明帝见势急,上马驰奔而去。一路上,每有停歇,他就让从人用冷水浇马粪,追骑见马粪冰凉,认为敌人侦骑已来不及追赶,就止马当地。“帝仅而获免”。如果推举皇帝级的“孤胆英雄”,东晋明帝司马绍应该数一数二。

  王含是王敦的大哥,可龙弟鼠兄,才能相差甚远。越城一战,明帝属下将军段秀(鲜卑段匹襌之弟)以千把号人大败王含,并斩杀前锋何康。

  听闻大哥出兵即败,王敦大怒:“我兄,老婢耳。门户衰,大势去矣!”本想qiáng撑病体,亲去前线指挥。无奈病入膏肓,刚坐起身就一阵眩晕,摔倒于chuáng上。很快,王敦就病重身死,时年五十九。

  《晋书》记载,王敦死前表示要王应即位为帝,先立文武百官,然后再为他发丧。想来想去,殊不可解。王敦深知自己将亡,不可能还思前想后让不争气的过继儿子王应称帝以招灭族之灾。成王败寇,败者一方的“事迹”只能由“胜利者”汇述了。

  王应真是死狗扶不上墙。形势如此严峻,他既不明言称帝,给部下一个当开国功臣的“盼头儿”,也不为王敦发丧,更不思忖攻守谋略。这个败家子真真不知忧愁为何物,天天与手下几个狎客纵酒yín乐。至于王敦的尸首,被这个不肖之子用席子包裹起来,外面涂了几层厚蜡,埋在议事大厅地下。假若王大将军死后有灵,天天躲在大青石板下面,严严实实被包裹得像个粽子,在地下静听逆子(应该是逆侄)在他上面大玩group sex,丝竹声声,肉搏阵阵,一辈子以豪慡著称的驸马爷、大将军,也只能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了。

  晋明帝方面,又派出吴兴人沈桢去诱降王敦的铁杆死党沈充,许以司空高官。

  沈充关键时刻非常像条汉子。他拒绝了明帝的“好意”:“三公之位,应由望美才高的人担当,岂是我辈能及。以此甘言厚币诱我,不敢生受。况且大丈夫相jiāo共事,当存始终,岂能中道变易。果真如此,世人能容我的反复之举吗?”言毕,沈充提兵,直奔建康,率万余人与王含合军。

  沈充虽有侠义之风,战非所长。有人建议他挖掘玄武湖水倒灌建康,乘大水舟行而进,可一举成功。沈充犹疑,不能从计。

  相持之间,各地勤王兵马纷纷赶到,尤其是临淮内史苏峻所率的兵众,战斗力很qiáng。沈充、钱凤两人一合计,觉得苏峻等人远道而来,兵将疲困,应该先发制人,便合兵主动进攻建康城。两军jiāo战,沈充等人还占了先机,把东晋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一直追杀到宣阳门。

  叛军正清除路障,准备一举攻城之际,本以为远来疲惫不能出战的苏峻等人忽然率众冲出,横击沈充、钱凤的攻击兵士。

  沈充等人大败,手下兵士掉入江水中淹死的就有三千多人。未及喘息,东晋刘遐一军又大破沈充于青溪。

  最草包的当属王含。好几万劲卒在手,他没有配合沈充进攻建康,只是在一旁观望、逡巡。得知沈充败讯后,更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烧营遁走。

  王含带着儿子逃往荆州,想投靠堂弟王舒。不料,迎接他们父子的不是热酒美食,不是殷勤笑脸,而是冰冷的锁链。六亲不认的王舒把堂兄、堂侄锁起,话也不多说一句,当众扔入江中淹死,以“实际行动”与王敦、王含划清了界限。

  钱凤跑到阖庐洲,也被本是同一阵营的寻阳太守周光斩杀,拿着他的脑袋到京城“诣阙自赎”。

  兵败如山倒。沈充慌不择路,闯入昔日手下吴儒家避难。古语云:“有急莫投亲旧。”吴儒一脸坏笑,把老上司沈充诱至复壁内,咣当一声把一大块石头挡在暗门外。他爬到高处,自上而下笑着向从前的恩将说:“我可得三千户侯啦!”(晋政府当时以五千户侯悬赏斩钱凤,以三千户侯悬赏斩沈充。)

  沈充倒也冷静,仰头对吴儒讲:“封侯不足贪也。尔以大义存我,我宗族必厚报汝。若必杀我,汝族灭矣!”

  吴儒小人,当然不信“死灰复燃”之理,一脸狞笑加冷笑,与僮仆数人矛刃俱下,把沈充活活捅死在狭窄的夹壁当中,又割下沈充的脑袋到京城领取封赏。

  沈充是江东几代大族,枝蔓繁广,临死之前一段话,也是有恃而言。但他自己万万想不到的是,替他报仇的不是沈姓亲族,恰恰是他自己的长子沈劲。

  王敦之乱平定,钱凤、沈充不仅本人被杀,依王朝律令,谋逆造反至少要诛三族。沈充之子沈劲命大,竟然在乡人的庇护下捡得一条性命,没被东晋政府抓去砍头。如逢王朝盛世,这种父亲造反儿子得活的几率几乎是零,但东晋偏处一隅,qiáng敌在邻,世道纷乱,没过多久,逢上皇帝生日、婚庆、诞子等喜庆大赦,沈劲就又冒出市面,并果真率人把吴儒一家老小上下杀了个gāngān净净。吴地土豪自相鱼肉,东晋政府也乐于他们窝里斗,加上沈劲又是子报父仇的大孝之举,道义上也受到各方支持。沈劲不仅报得父仇,又以侠勇之名名扬四海。“(沈)劲少有节操,哀父死于非义,志欲立勋以雪先耻”,他自告奋勇过江抵御北虏,屡次与慕容燕国兵将争战,东晋穆帝升平三年(359),沈劲以五百兵士坚守许昌,抵御慕容恪。不久,兵败城溃,沈劲不屈而死,被东晋朝廷追赠为“东阳太守”。

  王敦最后的下场(3)

  如此,青史之中,父亲沈充附于“逆臣”王敦传后,儿子沈劲赫然列于“忠义传”中,可见血统之论,诚无真凭。

  至于王敦,盖棺论定,封建史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功绩:

  “王敦历官中朝,威名素著,作牧淮海,望实逾隆,弼成王度,光传中兴,卜世延百二之期,论都创三分之业,此功固不细也。”

  笔者以现代人的眼光,觉得王敦也不失为一刚烈大丈夫,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而且他起事之因也是由于王氏家族成员受排挤,并非完全出于个人野心。刁协、刘隗小人煽风点火,钱凤、沈充激成祸难,叹只叹时兮命兮,不佑英雄。身死之后,英名一世的王大将军还被东晋政府刨出尸首,死都死了,还被扶跪着,斩去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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