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_梅毅/赫连勃勃大王【完结】(2)

2019-03-10  作者|标签:梅毅 赫连勃勃大王

  【全本校对】《玉体横陈(出书版)》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历史是一场场众味横陈的盛宴,总是叫人难以忘怀:宫廷喋血,王朝倾覆,城池灰灭,神州陆沉……

  那些本已久远的、随风而逝的历史人物的音容笑貌、苦乐更迭,以及他们未经雕饰的素朴亲情和戏剧人生,经过赫连勃勃大王的钩沉和再现,又重新放出炫目的光彩。

  作者笔力雄放而华丽,酣畅舒展,读之让人爱、使人恨,让人怜、使人悲,让人悟、使人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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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建德六年①的刑场

  长安的秋天,似乎感觉上比晋阳②来得更早。

  灰蒙蒙的天空,凛冽的寒风,枯飞的树叶,北朝周国③宫廷御苑深处的临时刑场,显得更加yīn郁bī人。

  薄暮时分。天空,西方的云层中,闪出一道太阳微弱的光线。渐渐地,这道切口一样的云层开裂。垂死的斜阳she落下来,yīn风中摇曳的哗哗作响的杨树顶端,顿时发出耀人眼目的qiáng光。无数叶子如同燃烧起来一样,yīn郁的天幕似乎一下子改变了质地。

  忽然之间,北方的秋日天空变得柔和起来,一种诡异的柔和。

  夕阳最后挣扎的照耀,让人觉得秋天那种狰狞的美丽,短暂而且无常。长安秋天所蛰伏的勃勃的生命力,更加反衬出即将被处决的肉身的脆弱。

  折she在树叶和树gān上的huáng金颜色,刺破了沉闷yīn郁的空气,也使得整个刑场空地,顿时充满了一种突如其来的、难以言表的生气。

  高纬被带来了。这位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是从前的北齐皇帝。他现在的身份是周国临刑的俘囚。

  令这位北齐帝王奇怪的是,当他被带到刑场后,几个周国的宫内宦者围上来,有条不紊地给他穿起从前他在北齐当皇帝时候的礼服。

  这套仿效南朝的礼服非常繁琐。通天冠上的黑色平冕广七寸,长一尺二寸,加于通天冠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顶子前圆后方,冕上有十二旒dàng晃,悬垂着白玉珠,其长齐肩;北齐皇帝的衣裳,上皂色,下绛色,前三幅,后四幅。衣上画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火等等,还绣有藻、粉、米、黼黻等一些饰物。一条宽四寸的长长素带,红色为里衬,朱边滚绣作为装饰;脚上,是绛色的袴袜,赤舄。

  赤舄,是帝王在重大仪式上穿在脚上的一种鞋。高纬想:在我们北齐,舄是木根的,底很厚,其中装有木楦,木楦当中有凹槽,槽内有类似丝絮一样的填充物。

  懵懵懂懂中,他察觉到,他现在穿的赤舄,不是木底,是皮底,踏上去有些发滑。“这种赤舄,肯定是周国人所制吧。感觉上,要比北齐的舄要重一些。”高纬想着,使劲在地上试了试脚上赤舄的蹬力。

  亡国的皇帝,任人摆布着。他心不在焉的同时,又满心疑惑。木偶人一样,他被几个周国宦者“服侍”着。

  这些人不厌其烦,一套一套地往这位即将被处决的北齐皇帝身上挂佩白玉饰件,为他披上顶端朱色绣边的huáng色大绶带,还系上皮革制成的缀满珠宝的腰带。最后,给他带上玉柄的佩剑。

  身穿皇帝盛装的、二十二岁的北齐皇帝高纬,虽然是坐着被“安放”在富丽堂皇的玉辂里面,外面的人,仍然可以看出他颀长的身材和健美的轮廓。他那鲜卑男人特有的白皙肤色和俊秀如女人的面容,被这一整套华美的帝王礼服衬托得更加高雅尊贵。

  皇帝玉辂,大盖飞檐,缀金铃,镶珠珰,车身缀满玉蚌的配饰。那四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飘飘欲冲天而去。

  端坐于玉辂中,恍惚间,高纬似乎回到了在晋阳的皇宫。

  不过,这里不是晋阳,他面对的也不是匍匐的大臣。在尘土中遍地跪伏辗转、惊惶呼叫的,是近百名他高家皇族近亲。

  这些人,全是北齐皇族的男性近亲,但有近一半人,高纬本人并不很熟悉。所有这些人,无论长幼,都身穿皂色的周国囚服,双手反剪,被捆缚着跪在尘土中等待被杀。

  一声令下,周国的刽子手士兵口中呐喊,齐举大刀,对高家皇族的成年男性进行斩首。由于受刑者嘴里面都被套上一种避免喊叫的衔木嚼子,这些高家爷们们呜呜哀号着,黑发的,白发的,或大或小的,束辫不束辫的脑袋④,纷纷滚落在地。

  刹那间,近百个人颈血狂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巨大的鲜甜味道。

  十八岁的周国太子宇文赟,倚靠在一匹“龙马”⑤身边,身穿一身玄色衣甲,手托他俊美的下颚,饶有兴趣地在距离高纬四五米远的近处,仔细观察这位北齐皇帝的反应。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发现,北齐皇帝高纬脸色漠然,没有任何的惊惶和恐怖。对于近在咫尺的杀戮,他连眼皮都没有眨,只是把脸稍稍旁侧了一些。显然,高纬根本没有任何哀伤的意思,甚至他的表情中,还表现出一种近乎厌恶的不耐烦。

  “父皇,父皇……”两声孩稚的惨叫在刑场上响起。高纬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自己年方八岁的儿子高恒。这个仅仅当了几天皇帝的孩子,忽然一蹿,挣脱刽子手的抓缚,朝他奔跑而来。

  没跑几步,一个面孔和身材都非常巨大的胡人士兵,拦腰抓住了高恒。武士力大,仅用一只手,就把孩子倒拎起来。然后,他非常熟练地把这位北齐的幼帝双脚抓于手中。

  巨无霸胡人武士吸了一口气,猛然抡起手中的“猎物”,不假思索地砸向他身旁一个执盾武士的黑铁盾牌上。

  一声闷闷的声响过后,孩子的头部已经血肉模糊。

  高纬不动声色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宇文赟站起身,走到这位比自己年长四岁、长着一张俊美而纤弱面孔的齐国皇帝面前,用鲜卑语说:“是我啊,我是周国皇太子。听说,你们高家人善于卜测吉凶,你猜猜看,我能活多久?”

  在问话的同时,宇文赟上下打量着高纬一身华丽的帝王行头,啧啧生叹:华丽的簪饰,华丽的衣裳,华丽的容貌。

  “你和我,死期相同。”高纬略微瞥了宇文赟一眼,不假思索地说。

  接着,高纬仔细注视着宇文赟轮廓鲜明而肤色黝黑的脸,若有所思,以鲜卑语说了一句:“没想到,你们匈奴人的鲜卑语也说得这么好啊。”

  听说“匈奴”二字,十八岁的宇文赟脸色突变。他突然抽出利剑,以一种出乎意料的、令人不易察觉的飞快速度,猛然捅入高纬的腹中。接着,他近距离地、微笑着(近乎狞笑)用鲜卑语又问高纬:“陛下,现在,你在想什么呢?对了,我要告诉你,你的生母胡太后,就在长安市坊卖yín。我们周国人,无论贩夫走卒,只要能出得起一匹绢帛,就可以睡她一次!”

  高纬的脸色突然变得熠熠发光,他白皙的面颊涌上一股临死之人特别的绯红。

  由于玉辂坚硬的靠背紧紧抵住他,这位皇帝依旧端坐着。突如其来的捅剑,并没有给他带来即刻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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