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99)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拖久了会贻误工作的。高速公路的招标工作正在加速运作,这是王莽之亲自jiāo给他管的,不能把担子撂给别人。难办的是既要场面上过的去,又要能让王小莽或者说王之莽高乡。他反复想过,只要能保证把路修好,谁修都一样,何必让王氏父子面子上过不去呢?中间必有文章,也只好由他去了。其他日常工作也相当繁杂,几乎弄的他jīng疲力竭。

  做梦也没想到,关于他在烟厂招标中授受贿赂的事又被人提起来了。还不是似是而非的传言,居然惊动了高层。陆天一亲自带着市纪委工作组下来了。市纪委来人,当然得王莽之同意。王莽之也许不得不同意吧,他亲自给朱怀镜打了电话,只嘱咐了一句:怀镜哪,你自己真的要过得硬啊!“听那语气,就像担心朱怀镜不清白似的。朱怀镜也不多话,只说请王书记一万个放心。

  如今陆天一上镜率很高,老在电视里慷慨陈词。缪明却像消失了,电视新闻里看不到他的影子,报纸上也很少见到他的名字。市政府秘书长算不上高级领导,出头露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缪明自己又是个迂夫子,就更加不显眼了。陆天一却是风头十足。他接受记者采访,总是越说越激动,太阳xué上达到青筋胀得像蚯蚓。袖子也捋的老高,就像马上要同人家打架。有次朱怀镜见陆天一又在电视里亮相了,不禁笑了起来。香妹就问他笑什么,他说:“你看,陆天一这动作,分明是在模仿《列宁在十月》里的列宁形象。紧握拳头,拳心朝里,大手臂和小手臂构成九十度角,拳头高高扬起,下巴也往上翘着。”这时。陆天一正做着列宁这个经典动作,大声说:“我要在这里同广大gān部群众说一声,你们要打击贪官,反对腐败,就找我陆天一!”香妹笑了起来,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真是学列宁的样子。”

  陆天一到梅次的头一晚,就约见了朱怀镜。“怀镜同志,我陆天一本人是绝对相信你的,但是反映到我们那去了,我们装聋作哑也不行。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当然是想弄清真相,替你洗清不白之冤。我请示市领导时,就亮明了自己这个态度。怀镜同志,按说,在办案之前,我是不方便和你接触的。老同事嘛,相互了解,还是开诚布公吧。”

  陆天一十分坦dàng的样子。

  朱怀镜笑道:“天一同志,我只能说感谢你的信任,但我不能就自己有没有这回事说半句话。你知道,我早表明过自己态度了,向市领导也汇报过了。现在我的请求只是,请加紧办案,尽快结案。”其实他很清楚,陆天一带人下来,同最初缪明不主张立案,意图都差不多,就是想让他不好过,当然能弄出名堂来更好。他自己心里有底,没什么怕的,就由他去吧。

  如今他是地委书记了,电视台的记者就像跟屁虫似的,一天到晚围着他转。他最烦这一套了。不过自从陆天一来了以后,梅次电视新闻里天天都有朱怀镜的身影了。他进工厂,下农村,召开会议,到处发表重要讲话。一天到晚笑容可掬,神采奕奕。既然谣言四起,他便天天在电视里露脸,可以将各种疑惑和猜测抵消些,冲淡些。果然外面说法越离奇了,没注意看电视的人说,朱怀镜在书记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抓起来了。

  有天晚上,尹禹夫打电话说琪琪的数学看来已经上路了,不用每天晚上补了。从此就也也没来了。自从朱怀镜贴出谢客启事后,很少有人上门了,倒是尹禹夫每天都来,就像他有某中特权似的。现在他不来了,正好省得烦。可朱怀镜发觉有点怪:如果他不打算来了,先天晚上就会同他们夫妇好好谈一下。怎么可以临时突然打电话说不用来了呢?也许他以为朱怀镜马上就要出事了?真是好笑!

  朱怀镜就再次找来了关云。“小关,事情真是奇怪,你有没有办法?”

  关云说:“办法肯定有。如果朱书记放心我,你就不论我采取什么办法,我反正几天之内把事情弄清楚。”

  朱怀镜掂量会儿,说:“行吧。反正你自己把握,只要收得了场就行了。”

  陆天一成天呆在宾馆里,看文件,约老部下聊天。他只是坐镇的,案子都是下面人在办。而那些被他约了的人,都有些惶恐。他们生怕朱怀镜知道自己被陆天一召见了,于是就像地下工作者,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但谁去了陆天一那里,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离开的,朱怀镜都知道了。没有朱怀镜吩咐,有人替他看着了。这人就是梅园宾馆老总于建阳。有天夜里,很晚了,于建阳给朱怀镜打电话,“朱书记,我有些情况想向你汇报一下。”

  也许是这段时间整个梅次的氛围就比较神秘,朱怀镜立即感觉到于建阳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而电话说又不方便。“小于,你到我家里来一趟吧。”

  不一会儿,于建阳就到了。“小于,请坐吧。”

  于建阳坐了下来,眼睛一直望着朱怀镜,神色有些异样,“朱书记,最近几天,我看见有些部门和县市领导,老往陆天一那里跑。”

  朱怀镜故意笑道:“天一同志是这里出去的老领导,回来了,人家去看看他,没什么问题吧。”

  于建阳摇头道:“我看不太正常。去的一个个就跟做贼似的。”

  朱怀镜gān脆问道:“那么,你也知道天一同志这次是gān什么来的?”

  于建阳脸顿时红了,说:“听到了些风声。谁相信呢?但是,不怕自己没有鬼,就怕人家在捣鬼。”

  朱怀镜笑道:“要捣鬼就捣吧。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搞水门事件,将陆天一房间里装个窃听器。都是哪些人去了?”

  丁建阳忙掏出个本子,说:“我早留意了,做了记录,连他们见面的时间都记下了。”

  朱怀镜暗自很是吃惊,心想这种小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重用的。他也在梅园住了好几个月,天知道于建阳都看见了些什么?于建阳一直以为他同刘芸是那么回事。可得留心这个人了。对这种人尽可能客气和热情,让他时刻觉得自己就是你的心腹,甚至时刻让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发达了。但就是不让他沾着半点便宜。朱怀镜内心极是鄙夷,面子上却很赞赏似的,笑着说:“小于,感谢你,你的政治敏感性很qiáng,很讲政治啊。我信任你。你继续注意吧,完了再向我汇报。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于建阳像领了赏似的,很是得意,乐滋滋地回去了。

  次日早晨,朱怀镜赶到办公室,突然心跳加快,头晕目眩,恶心难耐。他马上坐下来,闭目靠在沙发上。舒天见了,问:“朱书记你怎么了?”

  朱怀镜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这几天太累了,晚上又没睡好。”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要不就回去休息一下?”舒天问。

  朱怀镜只摇摇手,没说什么。这时,他无意间想到陈清业,心跳又加快了,莫名其妙。好半天才静下来。“舒天,清业这一段在梅次吗?”

  舒天说:“前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还在梅次。他两边都有生意要照顾,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荆都,还是在梅次。要找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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