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41)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跃文

  中国妇女,就我一个人没解放了。’   ‘ 今天老余找我有工作商量,我让夫人把所有人都挡了。刚才听说是你要来,我忙让她请你来坐坐。’ 朱怀镜又开起玩笑来,‘ 你是陈香妹同志的上级,她是我的上级,你就是我上级的上级啊。

  ’   李成脑袋只顾晃,连说:‘ 反了,反了,下级管上级了。说实话朱书记,听说地委安排陈香妹同志来我局里,我心里非常高兴。以后啊,我们gān工作腰杆子更硬了。’   朱怀镜笑道:‘ 老李你千万别当她是什么特殊身份,她只是你的同事和下级。我会支持你的工作的。’ 他知道李成说的并不是心里话。谁也不希望上级领导的夫人做自己的下级,弄不好会连领导夫人和领导一块儿得罪的。

  朱怀镜谈笑风生,余明吾和李成微笑着附和。其实他们三人,一个上级,两位下级,凑在一起,又是在家里,会很不自在的。既不能装模作样地谈工作,又不能推心置腹地说些心里话。所以话虽说了许多,仔细一想,只有几个哈哈。如果他们两人一对,任意组合,或许都会有些真话说。这样的会谈,不在乎内容,只求有个气氛就行了。眼看着气氛造得差不多了,余李二位就起身告辞。

  朱怀镜说声你们等等,就进房取了四条烟出来,说:‘ 每人拿两条烟去抽吧。 ’ 两人硬是不肯要,朱怀镜就说请他们帮忙,烟又不能久放,会生霉的。这话听着诚恳,他们就收下了。都说朱书记太客气了。

  送走客人,朱怀镜说:‘ 这些人来看望我,都不好空着手。我呢?也不好对他们太认真了。今后就这样办理吧,烟酒呢,送由他们送,回由我们回。都由你负责。’   香妹说:‘ 我知道怎么办理?有礼轻的礼重的,同你关心也有亲有疏的。’   朱怀镜说:‘ 没什么,不必秤称斗量,你看着办就行了。’   香妹玩笑道:‘ 我的权力还蛮大嘛!’   香妹说罢就动手收拾茶杯,显得有些神采飞扬。朱怀镜看出她的心思,多半是见李成亲自上门,他心里受用。这就不好了,不能让她有此类优越感,人家到底是局长,一把手啊!他准备到时候说说她。

  领导gān部的夫人也不好把握自己的,很多人都在帮忙宠着她们哩!

  其实没等找到什么适当时机,就在两人上chuáng睡觉时,朱怀镜就说了:‘ 你到财政局去以后,一定要注意处理好同事关心,特别是同老李的关系。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别人也会特殊地对待你,你就更要注意了。’   香妹听了脸上不好过,说:‘ 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当这个副局长,是你要我当的。做你的老婆就是难,好像什么都是托你的福。我有好些女同事,副处级都几年了,马上就要转正了,她们能耐比我qiáng不到哪里去。’   朱怀镜说:‘ 我就知道,怎么说你怎么有气。

  你就是带着一股气到梅次来的,我现在不同你多说。等你气消了,好好想想,看到底怎么处好关系。’   两人背靠背睡下,不再说话。香妹呼吸很粗,还在生气。两人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朱怀镜便转过身子,扳扳她的肩头,笑道:‘ 别生气了,跟你说个段子吧。有个gān部头一次嫖娼,傻里傻气问小姐,你是处女吗?小姐说,说我不是处女呢,我又还没有结婚;说我是处女呢,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事的。唉,算个副处吧。’   香妹忍俊不禁,笑得打滚,然后揪着朱怀镜耳朵说:‘ 好啊,人家混到四十岁了才是个副处,你还编着段子来骂我啊!

  那我也说个段子给你听。有位团长,在战场上身先士卒,负了伤。住院期间,家人想去看望他。他怕家里人见了难过,就说部队首长有命令,不准探望。老百姓嘛,一听命令二字,就不敢去部队了。这位团长伤养好之后,回家探亲。因为他有战功,被破格提拔为副师长。见了面,家人发现他没缺胳膊没少腿,也就放心了。

  到了晚上,他老婆发现原来他的小二没有了。老婆很伤心,长哭短哭的。副师长说,你有什么好哭的?我现在是副师长了,改天转业到地方,起码是个地委副书记。你应该高兴才是,难道一个地位副书记连个jī巴都不如?’   其实这个段子朱怀镜早听说过了却事先忍着不笑,不让香妹扫兴。等香妹说完,他才大笑,再说:‘ 你好坏啊!我最初听的版本,是笑话处级gān部的,被你临时改编了。

  盗版盗版。’   香妹说:‘ 这个段子适应性最广,就看你想骂哪个级别的官了。

  只要你高兴,直骂到联合国秘书长都没问题。’   朱怀镜叹道:‘ 是啊,这年头,当官总是被骂。’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十四章

  朱怀镜在外应酬回来,已经很晚了,家里却坐着些人。香妹开门时,满脸笑意,像是正同客人们说着愉快的话题。客人们都站了起来,朱怀镜便同他们一一握手。邵运宏也来了,他是头一次登门拜访。也有朱怀镜不认得的,香妹就介绍了。都说朱书记太辛苦了。他刚喝了些酒,红光满面,神清气慡,摇头而笑。坐了下来,却没什么话说。他便随意问问,怎么样?被问的人并不知道他想知道什么怎么样了,那反应迟钝的就口讷神慌。往往不等人家明白回答,他就哦哦两声,又问别的人去了。都知道这种jiāo谈没什么意义,无非是找些话说。朱怀镜挨个儿问了个遍,便啊哈哈地点着头,靠在沙发里了。他微笑着,目光一片茫然。这目光简直跟毛主席标准像的目光差不多,似乎注视着每一个人,其实他谁也不看。

  客人们找话同他攀谈,他不再多说,只是微笑着点头。

  如此半个小时左右,邵运宏站起来说:‘ 朱书记太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了。

  ’ 其他人就全站起来了。香妹便进去拿了几条烟出来,每人塞一条。都说不要不要,双手摇晃着往外推。朱怀镜便笑着说:‘ 这是我夫人的意思,你们就领个情,让她贤惠一次吧。’ 香妹笑了笑,瞟他一眼,说:‘ 看你说的,好像我平日是个母夜叉。’ 客人们这才接了烟,很是感谢。有人将烟往腋下一夹,立即觉得不太恭敬似的,忙双手捧着;有人本是右手拿着烟的,唯恐误了握手,忙将烟换到左手;有人反复看着手中的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

  朱怀镜单叫邵运宏留一下,有事说说。送走其他客人,关上门,朱怀镜就说:‘ 小邵你来凑什么热闹?’   邵运宏听了这话,感觉自己同朱怀镜很亲近,便嘿嘿笑着,抓耳挠腮的,说:‘ 从来没有看望过朱书记,过意不去。朱书记对我很关心。’   朱怀镜说:‘ 小邵不错。这才去马山调研,辛苦了。我上次去只是走马观花,你是认真做了调查的,最有发言权。你说说,情况到底怎么样?’   朱怀镜本已专门听取过调研汇报,今天又问起这事,就别有意味了。

  邵运宏会意,谨慎道:‘ 枣林经验的确很有特色。但是,我今天个别向朱书记汇报,就讲几句真话。说组织建设促进经济,理论上讲完全正确。但做起文章来,硬要把一些具体的经济工作牵进来,就会违背客观事实。比方说,枣林村自古就有种枣习惯,很多枣树都说多年前栽种的,有的甚至是建国前栽的老枣树。可是为了写文章,硬要说这是近几年加qiáng组织建设的成果,就假了。还有,整个马山县的枣树都存在着品种不好、枣林老化的问题,加上市场风险大,经济效益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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